庵堂中向来山居清苦,连还俗时的衣衫首饰都是宫里的,虽说陛下赏赐了不少东西,但后来又都收了回去,如今她身上除了三两套勉强能见人的衣裳头面外,可说是孑然空空,哪里找得出什么东西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阵黯然,忽又心头一动,便想起他送给自己的那尊玉观音器物精美,倒是个能拿出手的物件。
可这念头才刚刚一闪,便又沉了下去。
那观音像在房里摆了还没几天,却为了这事就送出去,心中实在不舍,而且也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未免有些不恭。
何况这观音像本就是陛下赏赐的贡品,若再拿去当作寿礼,岂不等于又送了回去?保不齐一眼就被瞧出来,到时不光自己讨不着好,连带着他说不定也要受些责问。
她不想这样,心中没了主意,颓然一叹:“看来……我真没什么好送,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他瞧着她叹气苦笑,眉梢挑了挑,一边撩着琵琶袖往碟中夹菜,一边开解道:“公主也不必如此烦恼,臣方才那话的意思只是让公主有个打算,莫觉得呆在这深宫之中,可以像伺候佛祖时那般清静无为。凡事多思量思量,自家有个底数,真遇上什么沟沟坎坎,也能游刃有余。就像这回,公主只要用心思虑一番,定然能想出好法子来。”
“我就是个没算计的,又身无长物,能有什么好法子?”她垂眼摇了摇头。
常言道,响鼓不用重锤,她这面鼓却今日却一直闷着,之前瞧着也是个明达通透的人,怎么突然间像蒙了心似的,总也不开窍?
他倒也不急,继续循循善诱:“法子总是要想的,当初公主回赠时,臣不也欣然领受了么?”
高暧闻言抬起头,目光中似有所悟,那双秀眉却还蹙着。
“厂臣的意思是……不成,不成,这如何能一样?”她说着又摇起头来。
“臣是个奴婢,自然不能与太后娘娘相比。但这世上的人脾性虽是各色各样,可要说到喜怒好恶上,却也大略差不多。公主只要肯花心思,太后娘娘就算见了不怎么喜欢,碍着寿宴之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我……”
“臣不过提个醒,公主回去自己思量清楚,不必事事都问得那般明白。”
徐少卿言罢,继续替她布了几样菜,又盛了碗莲子羹,这才撤回身子,自己动筷子吃了起来。
高暧来回咂着他方才那些话,心头似是敞亮了些。
抬眼看时,就见他左手执箸,就近夹了块山药放入口中,细慢地嚼着,竟不闻半点声响。须臾,那两片薄唇一抿,狐眸半阖,眼角坠着一丝足意的笑。
她静静地望着,不由竟有些呆了……
闲时苦短,似乎没多久天便渐渐暗了。
徐少卿备了轿子,让高暧坐了,自己则带着几个亲随和一众东厂番役护在两旁,策马而行。
初更的暮鼓还未敲,行人便急赶着散了七七八八,仿佛只是短短的一瞬,这京城喧闹的街市便被抽去了生气。
她靠在昏暗狭窄的轿中,恍然间竟有种寂然萧萧之感,若不是外面那踢踏作响的马蹄声,她几乎觉得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好在路途不远,盏茶工夫便经正阳门而入,到了五凤楼下。
下来换了宫轿,徐少卿也弃了马,只带几个内侍随他一起进了宫。
本以为要去坤宁宫的,却不料轿子竟然一路来到了位于皇城西南的武英殿。
进了内堂,远远就瞧见显德帝高旭正斜靠在阁间的软榻上,手中捏着一本奏折,眉头紧锁,身前的御案上堆满了同样的黄封册子,也不知有多少。
只听他蓦地长叹一声,随手将那奏折丢在案上,闭目揉着额角,满面疲惫之色。
徐少卿和高暧步入阁间,内侍上前禀道:“陛下,云和公主和徐秉笔到了。”
高旭微微一愣,这才翻身起来,端着架子,正襟危坐。
两人上前行礼,高旭叫声“平身”,又赐高暧坐了,便问道:“皇妹今日去宝和号查验得如何?”
“回皇兄,预备寿宴上进献的礼物已备得差不多了,只有……”
她尚未说完,徐少卿却忽然接过话头道:“陛下,这次造作局从江南、荆楚、粤府征调了数十名巧匠,臣奉旨命司礼监专人督办,所有赶制的器物都已在期限内完工,剩下有些个从各省水陆起运的尚在路上,还有外洋采办的,须待运抵明州市舶司查验通关后,下月初便能全部运抵京师。”
高旭“嗯”了一声,点点头,像是终于听了件称心事,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些。
只听徐少卿继续道:“今日查检,多蒙云和公主经论造诣高深,竟从数百件器物中挑出一段佛经刻文有疏漏之处,实在是慧眼如炬,令人佩服。幸得不是什么大错,臣已命造作局工匠限期改正,不日便可交付。”
“哦?”
高旭闻言,转头看向高暧,眼中带着几分意外,又有些怀疑。
“如此说来,皇后让皇妹帮衬着一同操办寿典,还真是选对人了。”
高暧听他轻描淡写的便把那件事揭了过去,还顺带夸赞自己,不禁脸上一红,偷眼瞥过去,见他面色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