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毅为难地看着陆云昭,陆云昭道:“依着她吧。本来也要带她见绮罗的。”
绮罗……陆潇的手抓着裙子,咬着嘴唇,叫得好亲密。
花厅设在院子的花园里头,因是冬日,横排窗都关着,铜盆正烧着银炭。圆桌上头摆着鹤鹿同春的细口青瓷瓶,里头插着几枝精心修剪过的白梅,洋溢着淡淡芳香。墙上挂着的字画都不是什么名家的作品,却是精心挑选过的,四时花卉,卷轴底下挂着紫色流苏坠,彰显着女儿家的心思。
陆云昭忽然有些紧张。他一回家就听钟毅说前阵子绮罗出了事受伤,本来手上还有很多事亟待处理,却迫不及待地先来了。
陆潇坐在他旁边,支着脑袋看他,只觉得他比小时候长得更清俊,怎么看都嫌不够。
门口响起脚步声,陆云昭下意识地站起来,绮罗一边跟宁溪说着话,一边进来了。她穿着蓝底描金绣梅枝鸟雀花纹的交领旋袄,下身穿着湖绿色的十二幅裙,头上梳着双髻,插着两支累丝烧蓝蝴蝶珍珠步摇簪,整个人灵动活泼。
“绮罗!”陆云昭走过去,拉起绮罗的手,“你的伤没事了吧?”
绮罗低头,犹豫片刻,轻轻把手抽了出来:“没事。”
陆潇上次只是暗处看了绮罗一眼,觉得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女人,没什么了不得的。可如今俏生生的女孩立在她眼前,又年轻,又漂亮,还有一股端庄娴静的气质,这是旁人都无法比拟的,真是把她看呆了。
绮罗避开陆云昭,看了眼陆潇,笑着打招呼:“陆潇姐姐。”
陆潇笑得有丝勉强:“朱小姐。”第一次有个女人,美得让她自惭形秽,深深地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难怪哥哥对她心心念念,这样的女子,想必是个男人都想拥有,都不会放手吧。
绮罗坐下来,脸上挂着笑容:“都站着干嘛?坐吧。”
陆云昭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认识这么多年,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今日很不一样,好像在刻意压抑着什么情绪。难道是介意陆潇?
“宁溪,你带潇潇去别的地方。”陆云昭吩咐道。宁溪看了绮罗一眼,见绮罗没有反对,便上前请陆潇。
“哥哥……”陆潇不想走,陆云昭却说:“听话。”
陆潇只能不情愿地跟着宁溪走了。
陆云昭深吸了口气,回头看着绮罗,如往常一般笑道:“还没正式跟你说过,陆潇是我的妹妹。”
绮罗看着桌子上的花瓶:“我知道。但你们并无血缘关系。”
陆云昭疾走几步到绮罗身边,着急解释:“绮罗,不是你想的那样……”
绮罗抬起头,把银镯子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本来我想身体养好一些再去找你。你既然来了,我就把话都说了吧。我恐怕不能嫁给你了。”
陆云昭的双手在袖子里收紧,僵在那里,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在来的路上,陆潇已经跟他说了许多的流言蜚语,但是他一个字都不信。可现在亲耳听她说出来了,心像被猛刺了一下,痛感弥漫到全身。
他绝不相信她是攀龙附凤的人,当初他那么卑微,是她把狼狈的自己从泥沼里拉出来,让他灰暗的世界有了璀璨的色彩。那个阴暗角落里的自己,曾与整个世界为敌,幸好被她稚嫩的小手拉住了。
陆云昭忽然俯身抱住绮罗,在她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问:“为什么?”
他身上是松青的香味,淡淡的幽雅,沁人心脾。很多年后,他会是位高权重的宰相,总领政事堂,足以与枢府分庭抗礼,同林勋平分秋色。她前世虽没有见过他,但能够想象那时的他,肯定如众星拱月,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透着文人的儒雅和身居高位的端凝。可惜,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会是她了。
绮罗闭着眼睛说:“是我的问题,你别问了。”她挣开他的怀抱,起身站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不忍心。她违心地说:“我要找一个能很好地保护自己的人,我不想跟着你吃苦。”
“我不会让你吃苦!”陆云昭叫道。这些年他做了那么多,甚至不惜铤而走险,牵涉到叶家的案子里头,都是为了让她以后可以有衣食无忧的生活。如果这些她都不要了,那他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绮罗说完,快步往门外走。陆云昭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臂,手指几乎在颤抖:“绮罗,求你……”
他那么自傲清高的人,居然说出了求字……绮罗别过头,泪水忍不住滚落眼眶。她轻声说:“从翠山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了当年应天府绑我的那个人。他把一切都招了。”陆云昭的手僵住,试图辩解两句,绮罗接着说:“其实我不怪你,就像你一开始利用了我,而我也骗了你。我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你。现在,我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你放手,可以吗?”
陆云昭身子一震,艰难地松开手,喃喃道:“你喜欢的人……是林勋……?”
绮罗没有回答,快速地走出去了。她怕自己不舍,不忍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多年,他是兄长,也是最温柔的情人。哪怕他用过手段,她动机不纯,他们都在漫长的岁月里,相互依靠,最接近彼此的灵魂。
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