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高气爽。
端阳侯府内。
两个身姿曼妙的丫鬟越过一条笔直的抄手游廊后,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了个行色匆匆的婆子。
那婆子手里捧着的旋覆花汤1尽皆洒地,还来不及惊诧之时,便听得那两个丫鬟先一步发难道:“原是方姨娘身边的荣嬷嬷,怎得走路也不看着些?这般蛮冲直撞的模样,倒像是田埂里的老黄牛呢。”
话毕,两个丫鬟皆是娇娇怯怯地掩唇一笑,美眸里流转着几分奚落之意。
荣嬷嬷瞧见了散落在地上的旋覆花,心中的痛惜化作了怒意,便见她一改往日的谨小慎微,将这两个丫鬟的酸言酸语都堵了回去:“春染和秋桐姑娘也太性急了些,老婆子在路上好生走着,你们却硬要往我身上撞。”
春染与秋桐皆笑意一僵,却没料想到方嬷嬷胆敢反唇相讥。
“大少爷这几日犯了秋疾,姨娘熬了一天一夜才得了这一碗旋覆花汤,旋覆花汤最能治肝脏气血郁滞,如今却被二位姑娘撞洒了……”荣嬷嬷笑着与春染和秋桐二人相望,眼里竟是些不怀好意。
提到“大少爷”,春染与秋彤的气焰免不了低落了几分。
她们虽是大奶奶身边的陪嫁丫鬟,身份地位不同寻常,旁的丫鬟婆子见了她们都要奉承讨好几分。
可大奶奶进门三年未有所出,反倒是那方姨娘为世子爷生下了一儿一女。
大少爷裴永言虽只是个庶子,却因是端阳侯府第三代唯一的男丁,被老太太及端阳侯视若珍宝。
三小姐裴思瑶不仅生的粉雕玉琢,性子也玲珑聪慧,极得端阳侯夫人的喜爱。
即便如此,正妻便是正妻,容不得妾室身边的奴仆蹬鼻子上脸。
荣嬷嬷待要再得寸进尺之时,却见秋桐瞪着她说道:“洒了便洒了,叫你家姨娘再熬一碗就是了,本就是梅香2的命儿,还委屈她了不成?”
秋桐性子泼辣,眼觑着她愈说愈过火,春染便夺过了话头,道:“我和秋桐正要给老太太送这白玉缠丝玛瑙盘去,别说是疾步匆匆了,已是小心地连大步也不敢迈,又如何会撞到你?便是你告到世子爷那儿,我和秋桐也是这般说法。”
说罢,春染便也不想再与这荣嬷嬷痴缠下去,拉过秋桐便往西侧的廊庑下走去。
走出数十步后,秋桐忍觉得不解气,半拧着身子挣脱开了春染的手,愤然地坐在了栏檐坎上。
春染忙凑近去劝她,苦口婆心道:“我的祖宗,何必这般动气?”
“不过同我们一样都是个奴才罢了,又凑巧生下了个宝贝蛋,这才得了侯爷、夫人几分青眼,便要事事越到大奶□□上去,我便瞧不上她那儿轻狂劲儿。”秋桐怒道。
她说这话时两腮鼓起,又因过分激动而双颊胀得通红,春染忍不住拧了一把她的香腮,笑道:“大奶奶是正妻,她不过是个姨娘罢了,总也越不过大奶奶去。只是如今也算得上是多事之秋,咱们还是不要给大奶奶添乱了。”
秋桐想到这些时日大奶奶的处境,这才偃旗息鼓,不情不愿地跟着春染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
晚间之时。
秋桐与春染姗姗来迟,澄风苑的正屋内已摆好了晚膳。
小巧的梨花木桌上摆着金丝燕窝、樱桃酒酿、龙眼山药糕,并一壶珊瑚红描金暖酒。
抱厦立在门帘前,瞧见了秋桐与春染后,笑着说道:“两位姐姐来晚了,大奶奶的晚膳已被咱们分食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糕点。”
秋桐上前两步撩开了帘子,见内室无人,便问道:“大奶奶呢?”
抱厦神色一沉,回道:“午膳后身子便不大爽利,喝了几口粥便睡下了。”
春染一算时辰,便担心不已地问道:“岂不是睡了两个多时辰?这便不好了,得去传太医才好。”
话音未落,里间便传来一声清丽的女声。
抱厦忙轻轻撞了秋桐一下:“大奶奶醒了。”
莲花纹的珠绫帘子后是一张镶云石玉浮雕架子床,隔着帘帐依稀能瞧见那床上女子的婀娜身段。
未过多时,秋桐与春染便从里屋扶出了个身着华贵碧霞罗的貌美女子,月白色的烟纱裙逶逶迤迤地缀在她身后,衬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闲适来。
抱厦不惊看呆了眼,饶是她自小侍候在大奶奶身边,每每见了大奶奶这般的容色身段,都会看晃了眼。
苏和静一醒来便瞧见了抱厦失神的目光,她不免掩唇一笑道:“天上飞来了一只呆雁。”
肤若凝脂,不施脂粉却眉黛唇红,一颦一笑间尽是娉婷之态。
抱厦回过神来,不免在心里哀叹了一句:大奶奶容色好气度好,出身更是远胜那方姨娘许多,怎得就不得世子爷的偏爱呢?
苏和静气色好转了许多,身子爽利了之后也有闲心与丫鬟们打趣了,她瞥到秋桐脸上的不忿,笑问道:“是谁让我们秋桐受气了?”
本是玩笑话,谁知秋桐却霎时红了眼眶,也不顾着用糕点了,只泣道:“大奶奶,方才奴婢们在廊庑那儿撞上了荣嬷嬷。”
“荣嬷嬷?”见心腹丫鬟中性子最泼辣的这一个落了泪,苏和静便蹙着柳眉问道:“似乎是伺候言哥儿的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