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的一只黄嘴牙儿的小雀,大手一捞就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这个人就腰。
作业现场除了当地工人,统共来了不到三十个人,分属三个项目、七八间公司,有业主方、环评方,还有设计施工方和分包商。
三十几个人里只有两个中国同胞,一个是安小素,一个就是腰。说是同胞,其实腰是北美第四代华裔,基本上除了这张脸还是中国人,其他完全不是,连体型都不是。
他是另一个项目上的控制,英文名字叫Anthony,昵称Tony。
天寒地冻,每次出门再厚的大皮裤都会瞬间被吹透,人立刻就像被扒光了一样直接冻破皮。安小素是做工艺的,她必须了解整个现场的情况,一起风,人就随着到处滚,每次出门,那帮糙汉子们都怕风把她吹跑了,总会派一个人一起去。
Tony经常就是那个人。
第一次穿工地的大头靴,安小素实在是不习惯,可这是施工安全标准,每一个人都强制遵守。那天下了晚班,安小素早早换了自己的鞋子,忽然又想起忘了笔记本,就出门往另一个集装箱去。
刚下了一场薄雪,钢铁架起的连接很滑,刚走到楼梯拐角处,运动鞋一滑,身体立刻往外闪去。当时Tony刚从外面回来,瞬间的反应人往后一仰,粗壮的手臂一把将她接住。
安小素虽然瘦小如鸡,可个子高挑,体重也已过百。此处距离地面足有三米多高,他揽着她几乎弯成一个三十度的弧,,足足在半空停顿了几十秒,从人体工学来讲,这种腰力,简直不是人!
事后,安小素哆哆嗦嗦地想道谢,然而等待她的是一份现场Near Miss(近事故)报告,她成了第一个案例,在整个项目结束前,她会一直挂在那个表上,第一行,第一列。
从此,除了睡觉、洗澡,她都不敢再把靴子脱下来。
从此,每次见他,都会瞄一眼他的腰。
……
滴一声,音乐忽然小了,安小素边跑边掏出手机,果然上面闪着小企鹅:
T腰:Music?
安小素咧嘴一笑,原来他还没睡啊,快速打了一个Good call!正要按回车,她忽地愣了一下,这个老狐狸!他明明知道她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跑步,当时教他设置Q//Q时说她从来不用震动提醒,现在回留言不正说明她在听音乐?走路戴耳机,这是安全大忌,要是在作业现场足够她又光荣上榜了。
Control freak(控制狂)!分明就是请君入瓮啊,差点就撞他枪口!
迅速删除,哼,不回。让你丫憋着去!
重新跑起来,嘴角的笑越咧越大。请君入瓮?真是抬举他了,腰的中文能读能写却完全局限在非成语与典故的现代应用阶段。当时现场通用英文,这唯一勉强算同胞的人问起她的中文名字,她答:“小素,安之若素。”
“Veggie?(素食)”
“谁说的?”安小素立刻瞪眼,“最喜欢吃肉了。”
他哈哈大笑,“吃肉的兔子!That’s something. You are something.” (了不起啊。你是了不起。)
这家伙就是这样,完全的对牛弹琴还可以大言不惭,十足的现场把控者。搭了脚翘在桌头,大头靴子锃亮,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像钢铁筑成的井架,就算瘫着也是庞然大物、四处挣起的棱角。
一杯Espresso(意式特浓咖啡),一副西部屠夫的模样。
嗯?屠夫??想起那高高的鼻梁、深凹的眼眸,随便哪个角度都是时尚杂志上可以定格的力量型封面,这要是手里握把砍肉刀,那画面……简直美啊。
安小素哈哈笑出了声,可能是音乐挡着笑声太大,与她擦肩而过的环卫阿姨吓了一跳。安小素跑过去,又回身,冲阿姨招招手。
从小区跑到花园广场,过了苏荷桥又转回来,整个一圈下来,一身汗毛乍开,从里往外透着热热的汗气,从腰带上摘下水瓶子,安小素边喝边抬起手腕看表。
手机主宰一切的年代,表已经是个老古董了,可在现场却必须人手一个。安小素打包行李的时候偏偏就忘了,后来腰给了她一个:一只老旧的Omega。调整了几乎半条表带还有些松,腰没再调,说留着吧吃胖了戴。
差五分六点。
比原先又快了五分钟。安小素大大地灌了一口水,好凉!这家伙就是一个荷尔蒙磁场,这么远也能激活她,以前她最快的速度也没有超过两分钟过。
距离航班到港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时间足够,安小素擦了擦汗走进街边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盒牛奶、一只菠萝包,出门拦了台车:“师傅,麻烦您,羽桥机场。”
天朦朦亮,雨像细细的灰丝线笼罩着陆续亮起的灯火,路上行人车辆都很少。安小素半开了车窗,闻着清凉的雨腥味咬了一口面包。
车上了高架,车速一起,冷风呼呼的,司机扭头看了一眼脸红扑扑、一头汗的女孩儿,默默地把空调关掉。
到了机场正好六点半,到港信息板上已经显示航班是抵达状态。安小素迅速跑进卫生间,打开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