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月的劈柴,方才转身踏蹬,骑上碧玉骢鞍背。回头只望见那莲生姑娘娇怯怯倚在大石之侧,也正凝视着他,一双黑眸中波光流转,似有万语千言难以尽诉。丛林浩瀚,光影离合,寒风吹得她鬓发飞扬,纤弱身形裹在阔大斗篷里,那样小,那样软糯,那样柔美可怜……
李重耳这手中缰绳,迟迟无法挥动,视线胶结良久,才高喊了一声:
“说好了!等我回来,给我庆功!”
莲生点了点头,一朵大大的笑容自脸上绽开,小手轻轻探出斗篷,在面前空气中虚划。李重耳凝神细看,只见那纤纤玉指划来划去,于空中划出两个简单的字形:
平,安。
盎然暖意袭上心头,暖融融地揣在怀里,良久不去。那无比亲热熟络的,冥冥中仿佛相识已久的感觉,令眼前这画面深铭脑海,永永远远都不会散去。下意识地,手已按向腰间的虎头佩囊,那里盛着的都是他决不离身的至宝,有她专门为他精制的,追寻了半生的异香。
“殿下……”耳边传来霍子衿鬼鬼祟祟的低语:
“你那香瓶,是她的心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被昨天的评论笑死,大家都机智地预测到李重耳这个呆瓜必然会被莲生蒙骗过去……
☆、第51章 此地一别
霍子衿两句说完, 双眼一闭, 已经准备迎接殿下的劈柴攻势, 然而李重耳明明听在耳中, 却只静静凝视那倚在大石边的女子,破例没有劈头盖脸地骂回来,倒教霍子衿有些惶然。
“……殿下?”
李重耳转头望着霍子衿,一双明眸清朗,两片口唇微动, 仍没有出声。
居然无心骂他。居然听了这两句话,心中不自禁地一暖,竟有点想与这婆婆妈妈的辅护都尉聊聊这份心意,这奇异女子, 奇异感觉……自从上次雪夜一别, 不自禁地常常思念,每日吸嗅着那瓷瓶中的异香, 脑海中恍然便出现这张笑靥如花的小脸……
然而出征在即, 大战当前,怎可以再牵念这些?
待得凯旋之后,她还会等着自己吗?
会有机会再相聚闲聊, 互送心意,一起欢笑开怀甚至携手对敌吗?
人生无常, 自当及时尽欢,然而大好男儿,有些更重要的事情不可辜负。
“走!”
李重耳一声呼喝, 奋然转头,双腿力夹,碧玉骢如箭般穿越山林,奔向北方。远方云雾缭绕,光晕烂漫,笼罩着一重重浩瀚城池,繁华屋宇……那是他的家,他的国,他心爱的,热爱的,将以生命来保卫的敦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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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十五年,腊月十二。
一年中的最后几天。
凝香阁花字香室,幽雅静谧,香雾缭绕。莲生一边帮着花夜来研磨香材,一边神思缥缈,不自禁地以手指掐算日期。
李重耳随军远征,已走了将近半月,估算一下路程,应是刚刚抵达洛水。那庆阳远在边关,大军就算昼夜疾行,也要奔驰二十余日才到,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据说常年饱受夏国侵扰,想必民生甚是艰苦……
自从李重耳从军,莲生也开始关注军情了,听着街谈巷议,才知道边关战事从未停歇,自她降生的嘉兴元年至今,十五年来四境都在陆陆续续地开战。国都百姓安居乐业,那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士们以性命换来,“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相比之下,苦水井的生计都还容易得多啊。
众生皆苦,诸行无常,哪有一个幸免……
“好妹子,你过来。”
花夜来掂起一支线香,点燃香炉中的香丸,向莲生招手示意:“且来品评一下这馨宁香,可到了梅梢月影香的境界了?”
莲生赶忙撮起裙裾凑到炉边,闭起双眼,细细品评。
管事陈阿魏曾经告诉莲生,一品香博士以一个“神”字为评。莲生初时,并不理解这一字中深意,对白妙这位甘家香堂唯一的一品香博士,也并无多少钦佩之意。直到亲身体验了那一款梅梢月影香,方身心大震,瞬间敬服到五体投地。
那真是一款能够通神的香。
缭绕烟气洁白如练,一道道苍劲、雄俊,顿挫有致,天然燃成梅枝形状。以剪刀修剪烟缕,可以任意横斜延展,活梅也没这般清奇。
最惊人的还是香中意蕴,香气升腾之际,恰似月色当空,清冷幽远,泠泠然沁人心脾。燃起此香,全然便是以梅梢月影为伴,无论身在何方,均有朗月当头,清风掠肩,诉不尽的淡泊、浩然……
眼下这款香,经莲生提点,加入上品龙涎,已经可以剪出烟缕,但是这味道么……
“甘冽之意,犹有胜之,若比清高雅淡,可就差得远了一点。梅香已经酷似,但是余味不够幽深,意境不像月影,倒像烈日熏蒸下的浓香。说真的,姊姊,我觉得白妙姑娘说得甚是,这款香品,就是不能加青木香与顶勃梨,搞得不伦不类,反而……”
哐当一声,花夜来将香炉重重撂在案上,炉中香灰飞溅,自炉盖上镂空的孔隙,四面八方地散出。
“我岂不知是不伦不类?但是馨宁宫派下活计来,又怎能不做?我这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给店东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