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明明睁眼闭眼都是同样的黑。
梦里，层层叠叠的手附上来，拉着她往下坠，底部是不见底的深渊，那些手力道出奇的大，她无处可逃。
这个场景她很熟悉，上次执行完“白面具”那个任务的晚上，梦里那些手来到她的腰间，现在却已经爬满了全身，她记得她上次废了好大力气才爬出来。
但这次她累了。
禾荧从小就乖，妈妈离婚后她就想方设法逗妈妈开心，每天做好饭等妈妈回来，后来来到“十六”也是做最重的活都没有一句怨言。可这个好孩子也有撑不住的一天，她自己都忘了还有休息的权利。
那些手发出的嘶喊声，最后统一成一个温柔的声音：“我们荧荧已经做得很好了，睡吧。”
是妈妈，禾荧脸上挂上微笑，恍惚间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那是她最美好的，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光，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没有赶她，没有骂她，和她玩得很开心。
梦里的她还在流泪，可竟笑的很满足，她放松身体，放弃挣扎，任由那些一个个畸形的手拉着她往下坠，掉入黑暗。
她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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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以期把禾荧从箱子里抱出来时，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塌了。
“谁让你们关她的？”他的声音没有平时那么凶，细听还有些慌乱，他已经无力维持威严。
可即使这样抓她的人依旧吓破了胆：“老大，你听我们说……”
“带走。”
陈以期的人上前，不顾那些人的哀嚎，利索地把人押下去。
医院里。
陈以期坐在禾荧的病床旁，他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慌，陈以期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可手一直在抖，水都被洒出来了。
不是这样的，他们不是说只是问话吗，为什么会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禾荧……”他牙关颤得连吐字都不清晰。
禾荧刚出来时全身都是湿的，他回想起多年前那个早上，9岁的他赶走作恶的孩子们，把她从衣箱里抱出来。
他终于知道，那时那些小孩们根本没往她身上泼水，她浑身湿透完全是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一遍遍的煎熬里，活活吓出的一身冷汗，湿得衣服都能拧出水。
心脏处传来铺天盖地的疼痛，他难受得弯下了腰，俯在她的手边，巨大的慌乱紧紧缠绕着他。
他用卑微的姿势请求她的原谅，可即使是这样那些隐隐约约的念头还是折磨着他，他现在像砧板上的鱼，刀却一直悬在头顶不肯落下。
门被轻轻打开，医生和一个人同时进来了。
医生说：“病人现在身体没什么问题了，但根据她的精神病史……等她醒来后，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
陈以期抬起头，眼神都好像失去了聚焦：“什么，什么精神病史？”他想知道又害怕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才注意到医生旁边的人是付笙声，他没什么感情地说：“禾荧心理状态一直不好，你不知道？”
陈以期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绝望过，他眼眶已经发红，转头看禾荧。
禾荧面容温秀，安静地躺在床上。
“看不出来，是吗？”付笙声说，“她一直在吃安定，定期接受治疗。说实话她伪装的不完美，我不知道你们是真粗心还是不在意。”
这话像一把尖刀，在他心里剜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陈以期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去哪了，痛苦如水怪般侵蚀着他。
“好了，我们出去吧。”陈以期看上去很吓人，医生多少有些不忍，带着付笙声出去了。
陈以期觉得自己要死了，他绝对要死了。
他真希望禾荧醒来后能把自己千刀万剐，可又惧怕她冰凉的眼神。
他是真的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