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话可辩。”
英奴点了点头,不再瞧马儒,望了望最前面的录尚书事的四人,道:“你们就没有要说的?”四人出奇地沉默,英奴一叹便看向沈复,“你是兰台的长官,他这么说,沈卿没有看法?”
沈复答道:“马儒所言九品官人法,是有其弊端,不过方才长篇大论,实则语焉不详,他今日饮了酒,平日本就直人直语,此刻脑中不明,还请今上恕罪。”
“中丞这话有道理,”张蕴沉默有时,开口道,“今上,容臣来问御史。”说着转向马儒发问,“御史把九品官人法说的罪大恶极,我想问御史,这世上可有完美无瑕的用人之制?你自己看一看,这殿上,可都是无能草包的人物?九品官人法有不足之处,御史可以提,可以跟今上建言,但跟这童谣有何干系?照御史的意思,既然殿上多是逆臣,是不是都要拉出去杀了,今上身边就只有忠臣了?御史直言奏事,乃本分,倘无聊演义,信口开河,那便是为臣子的大过。”张蕴说完,见马儒还欲申诉,扭过头去,看着天子道:“那民谣不管意图如何,已损天家威严,事态不可再扩张恶化,当彻查澄清,而御史所说,也请今上择其善而听之,他今日既醉酒,难免过火了些,今上还是命人先将他叉下去,免得再招物议。”
沈复感激地看了张蕴一眼,而马儒正要起身,已被身后同僚扯了衣袖,英奴看在眼中,摆了摆手,一侧金吾卫上来,将马儒立即带了下去,却听马儒口中还在一通乱喊,也不知真醉假醉。
英奴微微松口气,抚了抚额头,今日殿上闹出两场,已把天子搅和得烦闷不安,童谣到底何人所授?那破土真龙代指何人?马儒此举又意在何处?背后是否亦有人授之?小小新进御史将话陈述的痛快淋漓,慷慨万分,英奴自己却几乎身陷窘迫,因为年轻的天子实在清楚,这天下不是他与百姓的,而是他与这些高门士族的,天子心底忧郁不已,市井歌谣,空穴不能来风,御史弹劾,亦不是口说无凭,而天子却只觉疲惫无力,不咸不淡收了尾:
“中书令已把话说透,不管尔等有话无话,今日且都先到这里罢。”近侍见状,忙高呼一声“起驾”,百官目送天子离去,便都看向了大司徒,等他发话,大司徒同光禄勋大夫顾勉低语两句,才道:“时辰不早了,诸位也都散了为好。”百官闻言,一面彼此议论,一面窸窣起身,今日闹成这般,毫无益处,徒坏兴致,众人各自穿戴好氅衣,钻进自家马车,也不再多言,一时御道上唯有辘辘的车轮声。
成去非回首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宫阙,同顾曙虞归尘两人略一颔首示意,也上了马车,赵器在前犹犹豫豫,欲言又止。街头巷尾唱遍的童谣,他不能不为主人担一层忧,成去非轻轻叩了叩车壁:“没事了,回家。”赵器心中一松,扯紧缰绳,低喝一声,驾车往乌衣巷去了。
第214章
童谣一事随着年节的临近, 而慢慢淡化,每至于此,台阁分外忙碌,底下各州郡亦在为凤凰六年的元会而准备, 因考课法颁布近一载, 元会当是天子收验之时。西北雍凉勉强度了难关,并州则有佳音传来:刘野彘等将领击破匈奴人的一次偷袭,绞虏逾千人。写给中枢的军报十分克制节省,措辞平淡至极,中枢虽大力赞扬,却对封赏一事只字不提。天子喜忧参半的心境,臣子们许可猜测,便是百官本身, 也是各据一份心思, 并州于虎狼环伺之中,短短半载,经营颇善, 刘野彘等寒门武人, 带着一众嚣兵悍将,再加上沉稳持重的刘谦, 并州似乎大可锻造自立国来最好的局面。
并州的书函送到成府时,成去非正展了双手, 一旁琬宁在为其束带, 听赵器在门外求见, 琬宁方犹豫着是否要避嫌,成去非已径自走了出去,赵器见他出来忙道:
“刘将军的信。”
成去非挥手示意他退下,拿着书函又进得门来,坐到几案前,甩开仔细看了两遍,这些私人信件,刘野彘向来将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很懂话表三分意,冰山只露一角,如此谨慎,成去非十分放心。这已是第二封回函,第一封早于军报送抵成府,中枢对此次边关防戍的胜绩似乎毫不关怀,成去非唯有亲自去书安抚将士,且将成家各处田庄所得赀财悉数拨送前线,以示犒劳之意。刘谦刘野彘二人早将此事看得十分清楚:并州军被已中枢乃至整个江左理所当然地视作成家私人,中枢当初给成去非军功的封赏尤为不伦不类,既迁骠骑将军,却刻意不授开府之权,国朝没有这样的先例。中枢的态度不难体会,他二人也不难体会成去非的处境,书信往来间难免偶泄怨念。
许久,琬宁看成去非只是盯着信函,不知在沉思些什么,遂蹑手蹑脚退至外室,无聊摆弄起那九连环来,唯恐扰他静思。
直到嗅出一股似有若无的烧火味道,琬宁便起身悄悄看了眼,原是成去非正点了蜡,烧那书函。成去非瞥到她身影,探头探脑的,一面摇灭了那火折子,一面笑道:
“我这可是有把柄落到你手里了。”
琬宁一下便涨红了脸:“我尚且不知道大公子看的什么,这算什么把柄?”成去非待眼前灰飞烟灭,拍了拍手道:“你如有心,随便想出个名头来构陷我,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