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此举究竟何意。只见温黎径直来到厅堂最后方的角落,面向着一个黑袍之下的女子身影,微笑道:
“林姊姊,黎今日敬你一杯。”
温掌门的袍袖,此刻离自己不过几寸之远。思渊坐在一旁,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可清卿并不理会,只是坐在远处,低头握着手中的杯子,仿佛快要将它捏成几块。众弟子纷纷回头,所有的目光顷刻一刹,全然集中在了令狐清卿身上。
“少侠……”一旁的侍者见状,只道清卿是受宠若惊,呆在原地,便出声提醒道,“让奴才先给您满上。”
清卿仍是呆坐着不回话。忽地,却一下子站起身,摇摇晃晃立在掌门身前。那情状,并不是酒醉无礼,反倒带着几分轻狂在其中。清卿一挑眉毛,淡淡笑道:
“掌门若要找什么‘林姊姊’,只怕是寻错人了。”
这一言既出,满厅堂里鸦雀无声,寂静得连微小的呼吸都要听不到了。
除了几个原本就认识清卿的旧人,其余弟子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这外表与天客居后人无异的客人究竟是何处而来。对着掌门的侍者不理不睬也就罢了,偏偏是起身后也不向着掌门行礼,还在箬先生面前出言相撞——如此傲慢,究竟是什么来头?
如今的温掌门看着并不生气,只是摇头道:“不会。黎平生受恩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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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在少数。凡是与黎有过交情,无论或大或小,黎都终身铭记,绝不敢忘。林姊姊离东山而前来相助,黎岂有记不清的道理?”
话音落下,心细之人已然注意到,此不速之客竟是立榕山而来。
清卿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温黎,稚嫩的脸庞上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毅然果决。不得清卿答话,温黎便向着下人一招手:
“给林少侠满上。”
那侍者弯腰立在一旁,早就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此刻听得掌门吩咐,如释重负一般地,赶忙提酒上前。不由分说地拿过清卿桌上的酒杯,斟的满满,又躬身递了回去。
那杯酒就在侍者盘中,晃悠悠悬空立着。
而对面温掌门手中那一杯也已经举起,缓缓升在半空。
清卿眯起眼,仔细盯住了温黎的脸。此刻,思渊的心跳声,侍者微微洒出酒的滴答声,还有几个弟子把手按在剑柄上的声响,一齐涌入清卿脑海。令狐清卿劈手夺过面前那杯酒,翻过手腕,将杯中酒一滴不落地倒在了地上。
空气中紧绷的气氛倏然崩开,“唰唰”几声,早有弟子长剑出鞘。
“温掌门的姊姊,我受不起。”
说罢,清卿也不由得将另一只手落在剑柄上。偏是今日赶得不巧,聚集一众好手在此,自己恐怕已是脱不得身。可是既来了此处,自己便没了其它选择。
清卿环顾一周这再次熠熠生辉的蕊心塔,心下叹道,天何苦亡我令狐氏!
“咳咳”几声,温黎还想说什么,却咳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清卿已不愿再看着他奋力喘着气的模样——这不是什么体弱多病的少年,而是举百倍人力攻上立榕山,几乎灭了令狐后人全族的,年少有为的温掌门。
或许这是从自己烧了七星殿那刻,就要注定的结局。那日之前,温黎眼中的清澈,清卿再也没见到过。
温黎身后,箬先生神色如常,不过是微微抬起了手。清卿明白,只要这只手落下,满大厅的天客居弟子就会如饿狼一般扑上来,在箬先生云淡风轻的眉眼间把自己撕成碎片。
令狐清卿扬起嘴角,她知道自己的长剑也将骤然出鞘。
一阵熟悉的响动从清卿耳中划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拨了出去。这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自己在吃惊中愣了短短一瞬,才赶忙回过神。清卿一下子睁大了眼,看向温黎身后——
一缕银光闪过眼前。
“后面!”清卿脱口喊了出来,伸出手猛然一拉,顺势倒地。一支银羽箭划过半空,尖厉地长啸着,深深刺入清卿身后的柱子上。清卿很少听到过这般疾而猛的出箭,方才掠过头顶的力量,险些把毫无内力的自己卷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那支箭的箭头深深刺在堂柱中,连一半的箭身都快要一同刺进去。并未沾血的银羽箭尾巴晃了晃,终于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
迷迷茫茫中,清卿向着身前看了一眼。只见吓得没了血色的温黎也正趴在地上,外袍被撞翻的酒水浸湿了些许,连长发都松散而下。他的脸涨得通红,却连咳嗽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支柱子上的箭。
直到许多年后,清卿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要在天时逆转之时救下温黎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