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路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人相对无言,渐渐放慢了脚步。这一路并未遇见山上的师兄师姊,连一向在夜半有各种闲情逸致的子棋师叔也不见人影,清卿反倒觉着心下空荡荡,想哭,却只感心头难受万分。
忽地清卿转过头,愣愣盯住南嘉宁飘忽的眼:“公子在玄潭时候,怎么突然决定留下来?”
嘉宁垂下头:“我是父亲从林子里捡回来的,家里,终究容不下我。”许是一时脱口而出,南公子忽然又道:“但绮琅能容我,子画师父也是。”
清卿望向不远处的半山腰,入夜寂静,唯独织锦堂亮着明灯一盏。
“那如果她们二人有一日,也不容公子,该如何?”
“不会。”嘉宁忽然傻笑着摇摇头,“那一日永远也不会来。”
上得半山腰,嘉宁不由放慢了脚步,连大气也不敢喘,悄无声地向织锦堂的方向缓步迈出几步。环听四周,清卿才发觉寻常熄灯的屋子里皆空荡无人,却只有织锦堂依旧有烛火声微晃,便一把拉住南公子:“没必要了,师父已经发现了。”
愈发走近,那几个模糊的人影愈渐清晰起来:绮雪立在人群末端,看得二人身影,满眼写着愧疚而不敢出声;绮琅独自偏过头去,黛眉皱起,生生不理会离开一晚上的嘉宁;绮川拖着未愈的伤,脸色惨白,默默靠在师姑身侧。
子画与子棋皆是眼神严厉,清卿和师叔的凶光正好对个正着,紧张之余猛地一吓,险些倒灌一口凉气。令狐子琴立在众人之首,却转过身去,抬头望向挂在堂口的灵灯。
清卿不敢多言,只是走近自行跪下,低声道:“师父。”
嘉宁也被吓得呆了,与清卿一道,跪在另一侧。子画上前几步,头顶的辫子快要冲到天上去:“今天晚上到哪儿去了!”
“回、回师父。”嘉宁就快要说不出话,“在山下……”
本以为师父接着便要问自己去做了什么,谁知子画突然道:“你知道这仆公英草几年入药?”嘉宁一愣,答道:“煎熬之后三年藏储,十年入药。”
“此草世间何处寻得?”
“只有立榕山寻得。”
“你二人盗取何用?”
“为、为救人之用……”
“好。”子画点点头,小手叉着腰,气鼓鼓的双眼快要喷出火来,“你明知此草不易,却趁同门重伤之际擅自下山,你救的都是什么人!”
“画!”子琴忽然开口,声音虽温和,却也让子画一下子停了教训。想到南嘉宁本是南林而来,下山想要相救何人,自然想也不必想。只是担心子画一时冲动,说出什么太过严厉的话语来。“不急在这一时,且先问问清楚。”
说罢,子琴转过身:“清卿。”
清卿闻声立起身子,惊惶抬起眼来。
“你回山之时在半山布下梅花毒阵,其中缘由为何?”
“回师父。”清卿一张口,便重新低下头,“西湖与南林后辈害我立榕山人,弟子欲以反攻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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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入夜如水,子琴再问道:“那你今夜盗药下山,去救西湖和南林的弟子,又是为何?”
“弟子瞥见了师父收着的竹纸信,不愿、不愿……弟子当真这般轻易地害了那些于弟子有恩之人的性命……”说道此处,已然清泪滴落。
子琴默默苦笑一下,环视四周:“是啊……你在山下许久,若说曾有南林或是西湖的年轻人对你帮助些许,也并非意外之事。难道那些人纵使有恩与你,却无怨于其他同门?”众人听得此言,都不由得向绮川空荡荡的袖管看去。
清卿闭上眼,安瑜银光一箭,正中绮川肩头的场景猛然浮现心头。不由得伏下身子,以袖掩面,无声哭泣不停。绮川一言不发,不看二人,孤自把头转向一边。
见二人于今夜之事不再辩解,子琴便沉声道:“昏盗之过如何处罚,你们心里都清楚?”
清卿一听,忽地一下子抬起眼,膝行向前几步:“师父!弟子愿受任何处罚,求师父别……”话到一半,子琴目光严厉一转:“住口!”
闻言,清卿低下头,默默无声抽泣起来。
子琴望向南嘉宁,只见他茫然抬头,想必是来山中几日,尚未熟悉立榕门内规矩,便向着绮川使个神色。绮川犹豫看看师父,垂眼道:
“竹杖五十,逐出山下。”
“师父……”清卿已然泣不成声,“弟子愿受任何责罚,只求师父,别把弟子赶下山去……”
子琴抬起头,只见夜空墨染,斑斑点点的星辰散落满天。不由得心下长叹一声:
“清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只是如今空叹无用,盗取立榕山十年难遇的药草去相救同门之仇,又岂有不罚的道理?见绮川仍是看向一边愣愣出着神,子琴沉声吩咐道:“去取竹杖来。”
闻言,绮川似是愣了一刻方才抬头。
这才想起,立榕山上素来掌管赏罚门规的弟子令狐衡申已经不在。自己是立榕门下大弟子,如今此责则必须是自己。想到衡申浑身浴血而坠入玄潭水底的模样,绮川喉头一阵苦涩,转身便离了人群。
子棋一惊,悄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