兕子的思维没毛病,很中庸,就是中庸得和所有人都不同。
君离道:“你才九岁,不是九十岁。”为何给人的感觉跟一百九十岁似的?
兕子想了想,问了君离一个问题:“你死的时候你的葬礼上会有人为你流下一滴眼泪吗?我说的是真心的,不是拿姜汁涂眼睛的那种眼泪。”
君离闻言默然须臾,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终是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若我死了,我的兄长和姐姐们肯定会为我报仇。沃州崇尚流血不流泪,亲人死了,有那功夫流泪不如提剑杀人。”
这回换兕子无言了。“那也还行,终归有人记得你曾经来过这世上。”
君离问:“你呢?”
兕子道:“我死了,定会有无以计数的人弹冠相庆,乐疯了,大摆流水宴都说不定。”
君离怔了下,这回答怎么感觉那么怪?“你仇家很多吗?”
兕子道:“那得看你怎么定义仇家这个词,恨我的人虽多,但有胆量报仇的不对;被我直接间接伤害过的人很多,但有勇气恨我的也不多。”
连恨的勇气都没有,或是只有恨的勇气,很难定义是否仇家。
君离对兕子的过去终于有了点不那么模糊的概念。“你很在意死后是否有人为你流泪吗?”
兕子摇头。“我不在意是否有人为我流泪,我只是比较好奇,我死之后,会不会有人记得我曾来过这人间,是否记得世间曾有过一个我。先君死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尸体还没凉透,所有人便已忘了他,忙着如何重新站队瓜分权力,那些哭得肝肠寸断的不是在哭自己便是以姜汁涂眼,我当时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笑出来。”
那场荒诞的葬礼着实让她开了眼界,亲爹这辈子真是没白活。
“这世间彻底忘却我需要多久呢?”兕子颇为感慨的道。
君离道:“辛襄子并未被彻底忘却,辛国难道不会年年祭祀他吗?那祭祀便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兕子闻言怔了下。“听你这番话,我觉得我明白为何人族有事没事都那么喜欢生孩子了,比用来打种的牛马还勤奋,完全不需要人督促,全年发情。”
君离茫然的看着兕子,没理解兕子想表达什么。
兕子解释道:“做为生命延续的子嗣证明着自己曾经存在过,子孙越多,证明便越多,而这个世道,人想活着很难,如此一来,想要留下证明,只能像自然界弱小的动物一般拼命繁衍,生存环境再恶劣,生一百个孩子,子复生孙,总归会有证明存活。唔,这也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不朽了。”
君离想反驳,却意外的发现不知从哪反驳的好,子嗣的确是生命的延续,也证明着自己曾经存在过。
可若承认兕子的逻辑,那人与禽兽何异?
君离道:“子女于父母而言不仅仅是证明存在过的痕迹与工具,也是感情的圆满。”
兕子不以为然的问:“你是想说亲情?”
君离点头。
兕子道:“你的家庭一定很温暖。”
君离不解的看着兕子。
兕子道:“冰冷诡谲的家庭养不出你这样的想法,你很幸运。”
君离怔了下。“我以为你会讥讽亲情。”
兕子道:“我为何要讥讽亲情?虽然我的家人很糟心,但那只是因为我如世人一般倒霉,可人间这么大,总有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逻辑上看兕子心态不错,但君离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兖州中部的云梦地域湖泊众多,阙地虽在云梦地域的边缘,但旁边仍有湖泊,鱼鳖众多,很适合制作军粮。
捕鱼最快也肯定丰收的法子便是竭泽而渔,反正奴隶军没考虑在阙地安家,不用担心明年无鱼可食。
只是,竭泽而渔也是个技术活,而这又是一个活水湖泊,面积不小,要断流,必须筑堤,工程量太大,耗时太久,不适合,因而最终选择的还是相对来说正常些的捕鱼。
奴隶军自己制作了若干张特别粗的渔网,又将多张渔网连接成超级渔网,再将冰封的湖面敲开,投入渔网,很快便满载,就是人拉不上来,不得不用牛马来拖才将渔网拉上来,网中尽是肥鱼。
被拉来帮忙和以防万一有人受伤,医者就在旁边,方便叫人的君离伸手摸了摸蹦到自己脚下的一尾鱼,光是鱼头就感觉比自己的脑袋大,很难想像这鱼的个头有多大。
垂钓时若是钓到这么大一尾鱼,很难说是人钓鱼还是鱼钓人,大概率是人被鱼给拖水里去。
那并非稀奇事,在沃西时君离就没少听说谁谁垂钓时钓到了大鱼,然后被鱼给拖水里了。
同等体重下,鱼的气力是超过人的,所幸沃西是内陆,湖泊众多却无特别大的大湖,因而大部分时候只是人被鱼给拖水里了而非鱼把人给一口吞了。
君离摸了没两下便被大鱼一尾巴抽得跌倒在地,鱼还没死呢。
手掌碰在地上,尽是冰雪,差点冻僵,爬起来也有点难,此湖面太近,刚才被一尾巴抽到冰面上了,才撑着冰面起来一点便重新摔在了地上。
最后还是在旁边岸上看大家捕鱼的盗趾顺手将君离给拉起来的。
“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