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巫女无光的不是,但想想青婧幼时的心性,葛天侯又不确定这究竟是无光养的还是青婧自己长歪的。换个人可能是无光的责任,但这是自己的崽,葛天侯很难昧着良心把责任都甩给无光。
“罢了。”葛天侯道。“你现在没事就好。”
长生话题太糟心,葛天侯将话题重新拉回了朝政。“叛乱的贵族你打算如何处置?若都杀了,怕是会失去人心。”
没办法,这年头只有贵族阶层的识字率高,氓隶就没几个识字的,大肆屠杀贵族一时爽,事后没人治理地盘。
这也是历史上很多国君被臣子造反,但最终仍旧原谅造反的贵族,只诛首恶,不灭全族的原因。
他和井稚生的时候好点,前期为了震慑全国屠杀贵族,贵族们回以冷暴力,他与井稚便干脆大量任用从别的国家来的游士,折腾了数年,给了本土贵族紧迫感,这才开始积极起来。
但血统分封制存在了数千年,是比嫡长继承制和一夫一妻的婚姻制更加久远的传统,越是传统的东西,越是盘根错节,难以拔除。
他与井稚努力了近五十年,葛天国的分封贵族势力仍旧很强大。
来自别国的游士都是贵族旁支和庶孽,追求的都是分封,若国君不能在他们立下功绩时给予封地做为赏赐,炒了主公跳槽不带半点犹豫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往封地派遣官吏,削弱新贵对封地的控制权,避免跟旧贵族似的,封地只有一个主人,不是国君,是封君,国君?那是哪根葱?
青婧给葛天侯夹了一箸新鲜的卷耳,非常坦然的回答:“男的留下来,女的都卖掉。”
“留下来做什么?”葛天侯问。
任何一个正常的政客把人留下都是为了宽饶,打算和贵族谈条件互相妥协,但青婧能以常理论吗?
“做实验啊。”青婧理所当然的回答。“直接杀了太浪费了,不如当实验材料发挥余热,待我日后研究出如何无副作用且成本低的延长寿命之法,所有人都会感谢他们的牺牲。”
葛天侯沉默了一瞬,没跟青婧讨论牺牲这个词的含义,以及这个词正确的使用场合,而是道:“你要做实验,换成庶人奴隶吧。”
青婧没吭声。
葛天侯道:“我并非想约束你,只是不希望你再惹上无谓的麻烦。氓隶如豚犬,你是嗣君,杀些氓隶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杀贵族,还是以近乎虐杀的方式,必定引起公愤。”
“我没打算杀他们。”
“但你的行为比虐杀更残忍。”葛天侯道。
虐杀好歹还有结束的时候,青婧的实验却是生命不息,折磨不止。
葛天侯放轻了声音:“我不希望你再被举世追杀。”
青婧道:“氓隶一生都没吃几顿饱饭,营养不良,身体底子太差了,往往一轮实验还没结束就不能再用了。贵族饱食终日,身体不缺营养,发育良好,底子厚,更耐用。”
“氓隶多,不耐用,可以以量弥补缺点。”葛天侯道。
青婧无语。“你真执着。”
“宁杀一千个氓隶不杀一个贵族。”葛天侯道。“前者很容易压下去,后者却会很麻烦。”
“那也只是麻烦一些而已。”青婧不以为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想将就。”
想了想,青婧安慰道:“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生杀予夺是与生俱来的权力,整个帝国还有谁比我更尊贵?我有权力对任何人做任何事,这是我的合法权益。”
葛天侯回以呵呵。
礼崩乐坏数百年,被臣子给干掉的君王不知凡几,甚至葛天侯自己的上位都是不合法的。
“放心,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而且我上次被人满世界追杀也不全是我天怒人怨的缘故。”青婧道。“真要因为我收集材料的事,哪还会容我晃荡那么多年才开始剿杀我。”
巫子和嗣君不同,嗣君杀了,还有一大堆替代的,但巫子的随缘遴选,杀了的话,可能就没有继承人了。
这也是她当年只是被驱逐而非被赐死,离开玉宫后作天作地,人神共愤,却一直平安无事,固然有她自身强大的缘故,但更主要的因素还是她巫子的身份。
谁也不能保证望舒不会有意外,而一旦望舒有意外,她就是下一任巫女,不管她曾经干过什么。
后来被追杀,也是因为巫宗内部的权力变更。
巫宗历史上有幽禁巫女的先例,却从未有过臣子杀死巫女的先例,哪怕有这个念头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何况动手。
巫女再怎样也号称神之化身,哪怕权力的掌控者不信这玩意,但万民信啊。
历代巫女奇葩归奇葩,但在守护人族这方面却从来尽职,比起时不时出昏君的王权,每一代巫女都极为出色,一代代积累下来,万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相信巫女是神之化身的说法。
若有一日王权与巫女只能选一个信任,天下万民肯定信巫女。
甚至王侯贵族们都可以肯定说:自己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而背叛人族,却可以保证不论多大的利益,巫女都不会背叛人族。
是的,巫女,不是神权,巫女代表神权,神权却不代表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