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看着周长安一举一动都合乎闺秀标准,就知道她私下里没少下功夫。春花心里暗叹一口气,等周长坐稳建兰上茶后和气开口。
“你明年满十五搁在平常人家,现在就可以慢慢寻摸合适婆家……”
这话让周长安下意识绷紧脊背,心脏扑通扑通跳。
春花发现周长安的紧张不由皱了下眉头,语气却还温和:“只是你身量实在不足,我和你三哥商量有意养你一生……”
“不!”周长安几乎是尖叫着从椅子上跳下来,她的胸脯急剧起伏,两手捏紧才没扑到春花面前。周长安心里泛出许多恶意,比如周清贞两口子卑鄙无耻,拿她报复钱氏;比如他们两口子舍不得钱财,不让她嫁人好省下聘礼。
可是关键时刻她还是忍下了,毕竟在这里住了快两年,她平常的吃穿和春花怡儿并没有什么区别,春花从来不曾克扣她什么。
忍下心里一时的激愤惊慌,周长安对着春花蹲身到地:“嫂嫂,天下女子谁不出嫁,长安不愿为周家之耻。”
那一声‘不’让春花知道周长安对于嫁人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是八九岁的春花,她肯定不屑一顾爱咋咋去;如果是十六七的春花,大概会挑挑眉然后爱咋咋去;可是春花今年二十七,她有一双儿女是一位母亲。
也许做了母亲的女人心都会变得柔软,她忍不住好生劝说:“女人生孩子那是鬼门关过一遭,我是经过的,你这身量实在九死一生,再说万一生下孩子再有不足,不是叫人看不起?”
周长安抬起头语气坚决:“我听人说过乡下有些童养媳,十一二岁便生下孩子,长安比她们又差了什么?”
“嫂嫂好意长安心领了,可是长安没有一辈老死家中的道理,请嫂嫂成全。”
春花看着蹲在地上一点点的周长安,得到的只有义无反顾的神情。半晌春花扭头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慢喝,看起来不过十岁女童真能嫁人?
“嫂嫂!”春花的犹豫让周长安紧张不已,直接从地上站起来“嫂嫂是不是嫉恨我娘当年亏待哥哥,所以才不许长安出嫁?”
呵,春花心里冷笑这要是十年前的她,能直接一巴掌扇飞周长安,可见这几年她的涵养好了许多。不过春花到底是春花,她不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叮’的一声茶盏被春花轻轻放到桌上,转头神色淡漠:“你去信请老夫人过来一趟,我问问她的意思。”
钱氏来的十分匆忙,周清嗣的事像块石头压在她的心上,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把周长安嫁出去,然后回头帮周清嗣谋划一房妻子,就是不能生领养一个也好。
春花和钱氏谈过之后,又和周清贞谈过之后,终于决定由她们去。她没法替别人决定日子怎么过,提点到了,其它看个人吧。
五月十六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母亲七十大寿,春花领着精心打扮过的周长安和周玉娇去拜寿。周长安激动地几乎睡不着,似乎锦绣前程就在眼前。
可惜事情却异常艰难,就拿第一次拜寿来说。那些锦衣绣裙的夫人们原本都和蔼可亲,但是知道她的年龄后却都掩不住惊讶,有的是怜悯有的是嫌恶。不管哪种转过身,周长安似乎都能听到窃窃私语。
‘看见没,天残’
‘娘,那就是侏儒吗?’
‘咦~这样的姑娘养大干嘛,’
‘就是,就算养大也不该领出来丢人’
……
种种刻薄的话语,像鞭子一样一下下抽在周长安身上,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因为她反称的周玉娇十分出脱,得到众位夫人的笑脸和赞赏。
凭什么!凭什么!仪态仪姿她比周玉娇下的功夫更多,她才是周家嫡女!
春花看着周长安对人强颜欢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一同带出去的,已经有好几家夫人替家中庶子问周玉娇,却没人问周长安。
想来也是就算替庶子求娶,最起码也得娶个四肢健全的,娶周长安回家岂不是找人嘲笑。
从五月到十月,春花领着两个姑娘参加了十来次宴会,周长安始终无人问津。一阵秋风一场秋雨天气寒凉下来,周清贞不许春花再出去行走,他怎么会允许因为不相干的人,让姐姐吹风受凉。
秋雨过后因为春花不耐冷风,屋里早早燃气火盆——春花不让太早烧火墙太费柴火。周清贞坐在温暖的正厅叫来周长安吩咐:“母亲的心思我都知道了,明年及笄礼后,我替你说户人家。”
周长安心里一热眼泪差点流下来,没遭人白眼不知其中辛酸,为了嫁户好人家,她不知笑脸迎了多少冷脸。
“哥哥费心”周长安真心实意从椅子上起来到堂前蹲身。
周清贞眉目淡淡:“三姑娘不必谢的太早,你出去过那么多次,就该知道高官家不会有人娶你,哪怕庶子,人家主母也要名声的。”
周长安心里一痛,眼眶滚滚泪水忍着不往下落:“长安明白,但求哥哥别让长安嫁的还不如四姑娘。”
“这个容易。”
周长安走了春花从套间出来,挽住起身相迎的周清贞一起回内室。内室里也燃着熏炉,屋里没有一丝凉气,春花挽着周清贞在罗汉榻坐下,顺手从几案上端起一盏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