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嫌杜振熙娇气,江氏反倒念了他一顿,怪他做戏归做戏,何苦让杜振熙跟着真熬足一夜。
大概是因为他在江氏那里受了“气”,杜振熙再见他时越发乖顺,嘘寒问暖的直如最听话贴心的小猫咪。
仿佛是在补偿他白被江氏数落一回。
足以证明他所想不错,杜振熙是个遇弱则弱的。
那副又自责又羞愧,着意讨好他安慰他的小模样,真是……真是可爱极了。
陆念稚脑中想着杜振熙,眉角眼梢都是温柔的笑意,眼里看着唐加佳,自然不会仔细掰扯这些事,只简短道,“杜府家事,就不劳唐七小姐挂心了。”
他慢半拍响起的声音,令唐加佳越发肯定心中猜测,陆念稚定是借着打压杜振熙,想找回当堂被下的场子。
她又忧又愁又急,偏被陆念稚堵死话茬,只得另起话题,“现在家家忙着准备祭祖迎新年,这阵子我也没机会去给杜老太太请安,不知道杜老太太身子可好,精神可好?”
是自家有鬼,想试探杜府对两家亲事的态度有没有变吧?
现在还是需要粉饰太平的时候,陆念稚心下了然,无意陪唐加佳耍花腔,答得即干脆又直接,“唐七小姐关心的是老太太,还是其他事?你和小七的亲事,不该来问我,上头自有老太太做主。”
陆念稚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唐加佳不意外,接连被陆念稚噎了两次,竟也生不出气恼来。
她看着陆念稚含笑的眉眼,不由想起庆元堂初见杜振熙的那晚,一言一行都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令她一见倾心。
一如此刻的陆念稚,这样和善这样温柔。
当时她就觉得,杜振熙和陆念稚很像,不是形似而是神似,气质如出一撤。
但自从那天对薄公堂后,外头又隐隐开始传杜府叔侄不和的话,陆念稚能打压杜振熙,是不是也能做江氏的主?
当着她的面,陆念稚怎么可能说江氏的不好?
最初请安大爷带她去庆元堂那晚,为的就是刻意交好陆念稚,只是当时陆念稚冷言冷语叫她当众碰壁,之后就看他不顺眼,却从没真正厌恶过他。
兜兜转转,如今为了亲事,她似乎也只有讨好陆念稚一条路可走。
陆念稚是杜府的现任家主啊!
如果他愿意讨她这样的侄媳,江氏和杜振熙有什么理由反对?
她才不管祖母和哥哥的盘算,只要杜府能认定这门亲事,她就是拼着和家里闹翻也要嫁过去!
唐加佳脸色再次大亮,忍不住朝前倾了倾身子,“说起来家里迁居广羊府十几年,我还没正经逛过家里的铺子。左右闲着无事,我来西市逛的时候如果您赶巧也在,我能不能再来找您吃茶说话?”
唐家当然不止瓷窑一项营生,和杜府一般名下另有副业,杜府有的唐家不一定有,但唐家有的杜府却没有,她挑些不打眼的玩意送来讨好陆念稚,岂不是正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念稚总不至于赶她走,不见她。
唐加佳话锋几转,思维略跳跃,却逃不过陆念稚的眼。
他心下越发哂然,脑中想的依旧是杜振熙。
他清心寡欲多少年,一朝竟栽在杜振熙身上,何况是唐加佳这样正当思慕之年的小姑娘?
说不上同病相怜,但略感同身受,陆念稚笑而不语,扬声喊人给唐加佳续茶,垂眼重新专注于账目上。
摆明不想再和唐加佳废话,唐加佳捧着茶盏不以为杵,反而越发坚定信念。
没有拒绝就是默许了。
她只管让人留意陆念稚的动静,多制造几次“偶遇”好了。
这么想着,回到家去祥安院请安时,神色是近来难得的轻快,似恢复如常的娇嗔姿态,柳氏只管受着祖孙慈睦的孝敬,心里并不甚在意唐加佳如何想如何做,倒是唐加明见状又疑又怪,跟着去了唐加佳的院里,皱眉问道,“你今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怎么一进一出,精气神就颠了个个儿,全无之前的悲苦恼恨?
唐加佳闻言倒是一愣,随即只觉心火一拱一拱的直冲脑门。
她在祖母和哥哥心中到底多无能,他们才会在爆出那样的内幕之后,还放任她出入自由连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也不查一查,倒反过来问到她脸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此刻看着哥哥看似关切的嘴脸,再回想方才从始至终都对她礼遇有加的陆念稚,脸上仿佛硬生生被至亲家人扇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只会算计利用她的家人,连个外人都比不过!
她以为的亲情和关爱,如此不堪一击,仿佛在反复昭告着她这些年活得有多自以为是,又有多愚蠢愚孝!
年岁都白活进狗肚子里了!
唐加佳恨得银牙咬碎,强忍着才没发作出来,只冷冷笑看唐加明,喊来大丫鬟丢下一句,“我有什么事,哥哥不是最爱私底下盘问我的大丫鬟吗?我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也不必背着我了,你想知道什么只管当面问清楚!”
她不怕大丫鬟出卖她,现在被蒙在鼓里的不是她,而是祖母和哥哥。
大丫鬟果然不敢据实相告,谨记一家子身契都捏在唐加佳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