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张佳怡的生日，也将是她的忌日。
奔腾的河水在佳怡脚下咆哮着，站在高高的大桥上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细小的动物身影在远处的灌木中来回跳跃，快活的很。
她又一次回想起那个大大的生日蛋糕，三层的，巨型水果蛋糕。
蛋糕上用亮蓝色的奶油写着“张佳斌生日快乐”，那是她孪生弟弟的名字。
爸爸妈妈从公司下班回来，手上拎着大大的蛋糕，砰的一声摆放在桌子正中央。
妈妈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小纸袋，看起来是奢侈品的包装袋。金色的纹路紧紧与袋子密合，在暖洋洋橘绒绒的灯光下闪烁着昂贵的光彩。
“斌斌，这是爸妈给你买的生日礼物，祝你学业有成，每天快快乐乐！”
妈妈将手提袋塞进弟弟的手里，又从一旁抓起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兜着几颗糖，接上手的时候里面散发着腾腾的热气，应该是被晒化了。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妈妈这样对张佳怡说。
爸爸在一旁吭哧吭哧的开着蛋糕盒，当深粉色的丝带从盒子上滑落后，张佳怡看清了蛋糕上的字。
哈，又是这样。
此后的事她也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自己从家中夺门而出，跑到附近的高速桥上。她要结束这操蛋的人生。
桥下猛烈翻涌的河水好似在替她哭泣，身旁盛夏时节凉爽的晚风抚慰着她受伤的心灵。
张佳怡想，自己的人生就到这里罢。一辈子16年，大概是啥也没干出来。糟糕的学习成绩，人际关系，不尊重自己的弟弟和有意忽视自己的家长。一地鸡毛，扫不净。
就在她一只腿跨过大桥护栏的那一刻，一位牵着导盲犬，头发花白颤颤巍巍的老奶奶被坑洼不平的石板路绊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张佳怡见此状，赶忙将腿抽了回来，两步飞快跑到老太太的身边。
“奶奶，您没事儿吧！我扶您起来。”张佳怡搀着老奶奶的胳膊，发现她异常的轻。像是生命的重量被消减，抑或是被吸取了灵魂一样，干枯瘦小。
可那双浑浊的，盲视的眼睛中又透出一种十分坚韧的光，拨动了张佳怡的心弦。
“谢谢你哦！小姑娘。”
奶奶慈祥的笑着，语气也是笑盈盈的，不知怎的，张佳怡好想哭。多久没有人这样对她笑过了？
这样想着，眼泪也就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鼻子一抽一抽的。我才活了16年，好日子还没盼来，可我当真是撑不下去了，就当我娇气吧！反正你们的好儿子大概能坚强点罢！
张佳怡这样想着，腿又迈出了跨栏，瞎眼老奶奶在一旁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她开始轻轻的咳嗽，死死拽住了张佳怡的袖子。
“姑娘啊，别冲动，发生什么事啦..啊？跟奶奶讲讲吧。”奶奶佝偻着背，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张佳怡的肩膀，像是在安抚受惊的猫咪。
这回张佳怡再也没法抑制住持续膨胀的委屈与悲伤了，她蹲在地上，老奶奶的脚边，嚎啕大哭起来。
她想起了许多事。
一件事是她最好的朋友在电话中得知她生病，骑着自行车，大老远跑到她家里接她去医院。张佳怡还记得到那时她鬓角的汗，担忧的神情，要是自己死了，她该多伤心？
另一件事是她的初恋男友，前男友，在她生理期趴在桌子上疼得上不了课时，他逃课去校外，跑了三条街才买到适合的止痛药。她还记得当男朋友把药放在她桌子上时，那股带着药店气息的汗味，温馨的家人的感觉。
他现在怎么样了？自从中考后两人分道扬镳，就再未联系过了，不过要是他得知了前女友死掉的讯息，会难过的吧？毕竟他们曾经那样的喜欢对方。
“哎哟，孩子呐，你有家吗？马上天黑喽......”奶奶的导盲犬趴在张佳怡的双腿前，呜呜的叫着，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痛苦。
“奶奶，奶奶......我不想回家。”张佳怡还在断断续续的哭着，嗓子眼里痒痒的，很想咳嗽。
“那......来我家坐坐吧？我一个人住，孤单的很侬。”瞎眼的老太太弯腰开始拉张佳怡起来，举起手来抹掉她脸上的泪，混沌的目光瞥向张佳怡脑袋后方的区域，无神却有情。
＊
瞎眼老太太的家里养着许多花，满满当当的几乎全是绣球。
尽管张佳怡知道绣球是没有香气的，但在这木制的温馨居室中她仍觉得能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散发着祥和的气息。香味暖融融的在木屋中蒸腾，蒸出了温馨的氛围。
老奶奶和张佳怡坐在黄昏下的阳台中，被素淡的绣球花包围，张佳怡觉得心静下来了，未来仿佛也随之沉淀，日子有得过了。
16岁的人生得以延续了。
张佳怡从老奶奶口中得知她叫季长恩。
季奶奶管张佳怡要了她家父母的电话，打回去报备后，两人对坐着聊起了各种各样的事。
比如说，爱情故事。
季奶奶说起她已故的爱人时，脸上浮现起向往，随之而来的是掩不住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