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项桓之前也同她讲过的。
宛遥此时才留意到,这位老人的手背处有一点深紫的斑痕,他应该也是疫病的患者。
“有好些年啊,蜀地的很多村镇都是荒无人烟的死地,你大老远地看见了房屋,走过去会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能搬的人,全搬走了。”
“未曾寻到病源吗?这么大规模的瘟疫,会不会是水的问题?”
他摇头,“能找到那早就找到了,二十几年,一批又一批官差,险些没把蜀中的山翻个面,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宛遥听了仍旧掩不住失落。
“所以说呀。”老者背着手,面朝长街闲庭信步,“那小子的话倒也并非全是胡言。”
“这病,是真的治不好啊。”
“治不好的……”
声音依然是不慌不忙,随着他渐行渐远,也愈发的模糊不清了。
转眼在疫区就住了十日。
清晨宛遥从药房取了两人份的汤药回来,项圆圆身体弱,醒得少睡得多,最难伺候,所以她先放在隔壁屋,等喂完了这个小的才去看父亲。
门口,项桓正盘着一箱用过的木质碗筷往外走,歪头来问她:“宛遥,东西放哪儿?”
她把药碗拿出来在唇边吹凉,一边回答道:“你搁在台阶下面,会有人来收的。”
项桓点点头:“哦。”
末了,宛遥又想起什么,忙提醒说:“吃饭前别忘了好好洗手!”
远处听到人应了一声。
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她发现瘟疫也并非人人都会沾染,身体健壮如项桓、余飞这样的武将多半能够幸免于难,而年老体弱比如她爹、项圆圆这样的老弱病残却是一触即发。
好在那么多天了,她身上也不见迹象,大概自己的体魄也算强健吧。
宛遥提起裙摆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摇了摇项圆圆:“圆圆?小圆……起来吃糖了。”
后者大概是被这招骗过多次,此刻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由于年纪小,她的病症恶化得很快,宛遥掀开被衾的一角把脉,那些让人胆寒的紫斑已蔓延到了手腕,即将覆盖整条胳膊。
她颦眉摇头轻叹,正欲去取床前的药碗,手臂才探出去,却不慎被床架子上飞起的一节木块划破。
因为动作略快,造成了一条不浅的伤口,血珠子迅速从白皙的肌肤上冒了出来。
宛遥低低抽了口凉气,急忙掰下那块元凶以免它再作恶。
胳膊血流不止,滴得床沿、被衾上斑斑点点。在这种疫毒弥漫的地方受外伤是十分危险的事,她赶紧扯出干净的帕子给自己清理。
就当宛遥抚着胳膊查看伤势时,不经意的一垂眸,却发现项圆圆那爬满紫斑的肌肤间,在沾有自己血的地方,竟浅浅的退了一丝痕迹。
第27章
院中的桌上摆着清粥小菜, 项桓不知从哪儿弄来几个大莲蓬,低头剥着里面的莲子。
这间二进的四合院之前还住着两户人, 此后就陆陆续续地走了, 不知是因为重病还是因为多了项桓两兄妹的缘故,眼下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宛遥低头出来时, 被明晃晃的日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项桓见她过来,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手上却忙碌着没停:“莲子吃不吃?才采的。”话虽这么说, 已经把一整盘剥好的推到了她面前。
“记得剔莲心,不然会很苦。”
宛遥轻轻哦了一声, 伸出手去拿的时候, 项桓不经意看见了她胳膊上缠着的布条。
“手怎么了?”他问。
宛遥不自觉一顿, 目光朝别处躲了躲, 随口说:“没什么……方才不小心划破了。”
项桓瞧着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继续捞起一只莲蓬,“自己当心着点。”
宛遥不做声地颔首, 把莲子放到嘴里,忘了去莲心,味道很有些清苦。
疫区在三天之后迎来了又一批新的药方。
很明显是因为前次的方子并未起效。
四下怨声载道。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终于惹来了项桓的愤怒,他本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逼着自己在这么个狭小封闭的地方窝了半月, 憋了许久的怒火一触即发。
“还换药?知不知道你们已经换了十几个药方了?”他揪着前来的医士,对方个头不高,这么一拽, 双脚险些离地。
“现在死了多少人你数过没有!”
“你们是在拿人试药吗?三天两头,朝令夕改,这么随便?!不会治病当什么大夫!”
他把人丢在地上,抡起拳头作势就要打。
医士年纪尚轻,约莫也是太医署新上任的小官,还没有师父们那般看惯帝王家动不动治不好拉人陪葬的风轻云淡,当即吓得一张脸风云变色。
“项桓!”
危急时刻有人出手阻拦。
“你别那么冲动。他只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这和他又没关系。”宛遥将他臂膀死死抱住,可还是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头随时要蹦出去的牛,“治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大夫也不是神,御医们大概是被逼急了,否则不至于换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