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收起毯子,要起身相送,李淳按着他的肩膀:“你病着,不必在意虚礼。”然后就带着凤箫匆匆走了。
李晔目送他离去,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云松在长廊那头叫道:“郡主,您这是……?”
李晔回过头,就看到嘉柔直接跑到敞轩里,在他面前停下。他惊讶地抬眸,见她气喘吁吁的,叫道:“昭昭?”
云松和玉壶都追在后面,玉壶手里还提着鞋,杵在外面没敢进来。
“你怎么不穿鞋?”李晔皱眉问道。
嘉柔鼻子一酸,紧紧地盯着他的眉梢眼角,逐一地跟模糊的记忆对上。还有笑和气质,哪一个都很像。她苦苦想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就在她身边。与她同床共枕,朝夕相对,她都没有认出来。
她开口,声音是沙哑的:“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就是当年在屋顶上陪我坐了一夜的少年郎,对不对?”
李晔愣了一下,眼中有些释然:“你想起来了?”
“我从来就没有忘!”嘉柔坐下来,垂着头,断断续续地说,“第二日,我抱了很多的东西要送给你……我站了一整夜,可是你没有来。我哭了好久,别人来拉我走,我都不肯走。我问李家的人,没有人肯告诉我……我在找你,一直在找,可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她双手捂着脸,仿佛就是当年那个伤心失意的小女孩。
李晔将她拉进怀里抱着,柔声道:“我以为你太小了,那段往事于你就是个模糊的片段,也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但我都记得。”他声音微沉,“抱歉,我失约了。”
嘉柔忽然哭出声来,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身。积压在心头的诸多情绪,一下子喷发出来。
李晔没想到那段往事于她而言,竟如此刻骨铭心。想到那个苦苦等了他一整夜,却没有等到他的小女孩,就莫名地心疼,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反复说着抱歉。
玉壶和云松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互望了一眼,达成共识。男主人和女主人抱在一起,他们也不好在旁边看着。玉壶小心地把嘉柔的鞋放在入口处,蹑手蹑脚地退下去了。
嘉柔哭出来就觉得好多了,继而涌上心头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什么都不重要了,她落了锁的心门愿意再度打开。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他们在敞轩说了很久的话,嘉柔靠在李晔的怀里,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愿松开。敞轩外面被树叶遮挡,漏进摇摇晃晃的日光。十年光阴被慢慢拼凑起来,她嘴角带笑,往他怀里蹭了蹭:“所以,你嫌我烦,为什么还要答应婚约?明明就是喜欢我。”
李晔不想她太得意,说道:“大言不惭,你那么小,我如何会喜欢你?不过是想着日子过得太清净了,有个人来吵闹也好。谁知道长大了之后,反而没小时候可爱了。”他的口气里带着惋惜。嘉柔却知道他是故意戏弄自己,想用拳头砸他,又想到他是个病人,没舍得。
年少时懵懂无知,只知以后纠缠了那么多年月的遗憾,这一刻终究得到圆满。以前的他,现在的他,合在一起,再无人能敌。
两人又静静地抱了会儿,心好像贴紧了。李晔低声问道:“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阿姐去我们的住处,说你那段时间住在家里,晚上睡不着就喜欢爬屋顶,有一天晚上吹冷风病倒了,不是全对上了吗?”嘉柔抬头看他,目光清明澄澈,能一眼望到底,“我太傻了,这世上除了你,旁人也不会生得那么好看。”
李晔微笑,抬手摩挲着她的嘴角,美人唇瓣如花,他却不敢吻,怕把病气过给她。
他这才想起还有件正事,对怀中的人说道:“你不来,我正好也要去找你。广陵王告诉我,吐蕃暂时不会进攻南诏了。但只有三五年时间,或许更短。广陵王和……玉衡先生商量了一个法子,已经去信告知岳父,你也劝一劝他。”
“够了,你做得够多了。”嘉柔点头道,“以后这些事,你都不要管了,安心养病就好。”
她欠他的,早已还不清。剩下的,她自己可以。
快晌午时,郑氏的婢女来请他们过去用膳。王慧兰也在郑氏的住处,权当作陪。菜肴丰盛,有单笼金乳酥,曼陀样夹饼,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羊皮花丝,小天酥等,都是按照宴席的标准上的。只半日工夫,王慧兰就让厨房张罗出这些,也不容易了。
郑氏不停嘱咐李慕芸多吃一些,嘉柔则不停地给李晔夹菜,他面前的碟子堆得满满的。
“昭昭,太多了。”李晔端着饭碗,小声提醒。
嘉柔这才反应过来,脸微红,默默跟他分食碟子中的食物。他的确吃不了多少东西,她刚才一直在想孙从舟的事情,走神了,才夹了这么多。
王慧兰笑道:“四弟和四弟妹这般亲密,羡煞旁人了。”
“大嫂说笑,郎君还在生病,我只是多照顾他一些。”嘉柔辩白了一句,不知为何,光叫郎君就觉得心里甜。
郑氏插嘴道:“怎么小小的风寒,这么多日还不见好?若是大夫看不出毛病,就再换一个。”
李晔说道:“母亲放心,只是小毛病。”
郑氏没再说什么。李晔惯常用这些话来搪塞她,她也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