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罪责推的一干二净的乾安王似乎最遭皇帝的厌恶,至今被关押在北军狱里不闻不问,周遭的谋士亲随都快被杀光了。
眼看雨过天晴,正当少商以为太子终于可以不用再愁眉苦脸之时,朝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那日少商注意到的韩大人,在皇帝给彭真王淳论罪后忽然提出,应给太子下一道问责诏书,令太子好好自省,警醒日后,好规制身旁亲近之人。
皇帝勃然大怒,两日内下了三道问罪诏书,让韩大人自认‘僭越逾礼’之罪,这位斯文的韩大人也是个有气性的,二话不说认了罪,然后就自尽了。
皇帝情形过来就后悔了,追赐韩家财帛粮食,安抚家属,并让有司以重礼安葬韩大人。
一时间,朝中固然无人再问责太子了,但东宫也门庭冷落。
少商看皇后郁郁寡欢,只好去主动去劝慰太子,找到太子时他正坐在东宫侧殿外的台阶上,凌不疑站在一旁陪着。
夕阳西下,空无一人的阶陛上笼着一团太子落寞的影子,而直身挺立的凌不疑身前却划出一条长而有力的墨色。
看少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凌不疑大步上前将她拎过来,按在阶梯上坐下,戏谑道:“你喘的像个破风箱。”
太子也笑了:“哪怕母后再给你添十个博士授课,你也不像个淑女。”
少商很难得的没理这两人的玩笑,大声道:“殿下,你别理那些人说你的坏话,他们没一个安了好心!”
太子神色黯然:“其实,我在这东宫位上这些年,真是好生疲惫。从小被耳提面命要敬慎勤勉,有友爱孝悌,要一直一直提防有人害你,要时时注意你所信任所重用的人有没有贪赃枉法,欺下瞒上!若是有,我就要毫不留情的手起刀落除掉他们!有时想想,我真愿意像外大父推让家产一样,让出这储君之位……”
他话还没说完,少商就大惊失色:“殿下,您千万不能做此想啊!宣太公将家产让了出去还能春花秋月,洒脱自在,可您不能啊!妾只问你一句,三皇五帝至今,有活下来的废太子么?”
太子一怔。
“有。”凌不疑道,“若是算上东周列国,至少有……”
“你别捣乱啊!我这说正经事呢!”少商气急败坏。
凌不疑温柔的笑笑,他想起适才皇帝对他诉苦时说的话——“……纵有不足,可是太子已经是太子了!他性情虽柔弱,但宽宏大度,有他在,下头的弟妹都能平安无虞。可若将太子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他还有活路吗?!”
少商继续对着太子消耗唾沫:“殿下让出储君之位后由谁接替呢?照长幼嫡庶就该是二皇子了。他可不会谦让推辞,定是喜不自胜,喜形于色,喜极而泣,让他上还不如五皇子呢……殿下,您真的要让二皇子当储君么,你这是在祸害天下苍生啊!”
太子被女孩气势逼的连连后挪,赔笑道:“二弟也没那么差。唉,若是个聪敏能干,名声又好的皇弟,我真的愿意……”
“愿意什么啊愿意!我看哪个皇子都没您好!”少商大喝一声,转头道,“凌大人您别干站着,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啊!”
凌不疑笑了下,道:“我来传陛下的口谕,陛下让太子安心,不要忧谗畏讥,束手束脚。以后谨慎些就是了。”
“陛下说的好!”少商大赞,“殿下你听见了没,陛下都对您有信心呢!”
太子苦笑着摇头:“父皇这是怕我不得善终,有心安慰呢。”
少商心想太子倒不笨,一下猜出实情,正打算再劝两句,忽听凌不疑道:“适才殿下说‘聪敏能干,名声又好’。要知道,当年子受辛也是聪敏过人,力拔山河,结果呢,落的个亡国暴君的名声。名声好?当年姚重华也是众人皆赞其谦逊,伊放勋赏识,将女儿相配,着力重用,结果呢,早早禅位了……”
少商努力想了想,认真道:“子受辛是谁?那姚重华和伊放勋又是谁?这几人我觉得我都知道,就是一时想不到是哪个了。”
太子和凌不疑同时凝固了数秒,过了片刻,凌不疑道:“子受辛是纣王,伊放勋与姚重华是尧帝与舜帝。”
少商有些尴尬,干笑道:“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他们啊…呵呵,呵呵…”
太子指着女孩喷笑,一时倒忘了愁绪。
……
又过了两日,凌程二人受太子之托去给即将出嫁/流放的王家众人送行。
王姈看着气色不错,对少商道:“想想也有趣,那日我恨阿母的厉害,可是以后我却要学她的样子,在荆州尽力庇护娘家人了。好在我的父兄不比阿母的父兄有‘雄心壮志’,只要吃喝玩乐就够了。”
少商看着她有心亲近的样子,心中一哂。要说孩子是父母的投影呢,王姈就完美的继承了文修君的决绝与王淳的识时务。
不过,她也不讨厌。
怎么说呢?若何昭君是血海中挣扎出来的浴火重生,那么王姈就是无处泊靠时竭尽全力在抓救命稻草。求生而已,无可厚非。
不过她今日想见的并不是王姈,而是王淳。
回程的马车中,少商支着双肘歪头出神,凌不疑说了两句她都没听进去,一直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