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镫上铮亮的精致铜扣,然后开心的自行牵马而走,不叫那老卒跟着。
万家后院的马场并不大,从万伯父的肚皮来判断,光顾这里的人并不多。牵马站至场内,少商左脚一踩马镫,腾空跃起稳稳坐到马鞍之上,姿势标准优美——这具身体虽然卖相弱鸡了些,但四肢协调力还不错。少商正得意,谁知一坐上去,她就觉得不妙了。
原来这副新马鞍不曾根据少商的腿长调整过马镫革带的长短,她落座后,才发觉两脚居然踩不到马镫上。
这是初学者常犯的小错。
少商深觉不该,骑马不是骑自行车,哪怕刹车不住还可以两脚落地,骑马风险可不小,如果自己不想摔个下半生不能自理,以后一定要慎之再慎。
因双脚悬空,她只能用大腿牢牢夹住马腹,避免重心不稳。幸而这匹小母马性情和善,身上的主人未动,它也老老实实驻足原地,只偶尔踢踢脚,喷两下鼻息。
少商在马鞍上僵了半天,慢慢侧过身子,努力伸长左脚去够下面的马蹬,打算下马去调整那革带再骑马。刚侧过一半的身体重心,忽觉得周围特别安静,她抬头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险些直接栽下马去。
只见马场入口处,不知何时站了一圈人——依旧是十几名挽弩背箭的佩刀侍卫,不过今日他们不穿黑衣黑甲了,而是雪白膝袍配褐色皮甲,静静的簇拥着那位‘凌大人’。
根据万十三妹不大清楚的介绍:这人叫凌不疑,字子晟,天子心腹近臣。其中一个职位是光禄勋副尉,统领羽林卫左骑营,另分领北军五校之越骑尉,加官侍中,可入禁受事。
以及,等等。
——能记住这些拗口的名称已经拼了万萋萋的老命了,少商表示十分赞赏。
今日他身着一袭交领窄袖曲裾深衣,深红如血的袍子上织着繁复的暗金色狴犴兽纹,外披同色宽袖大袍,袒右臂,腰束五指宽的玄色织金带。风卷场内沙尘,带动他身上的袍裾,仿佛漫天卷起血色,。
少商从没见过男人穿这样深红炽烈的颜色,只觉得这铺天盖地的黄沙绯土,映衬着他肤白如玉,眉目俊美,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凌不疑从侍卫中缓缓走出,一步步走向那半挂在马上的女孩。
少商尴尬之极。
此刻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加上气氛诡异,饶她机变百出,居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凌不疑已走到马前,少商正想打个哈哈,先寒暄两句,把气氛缓过去再说。谁知那修长俊美的男子一言不发,伸出右手托住女孩纤细的腰肢。
少商全身僵硬紧张,眼睁睁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男子大掌几乎合捏她半边腰身了——天呀地呀,她现在急需萧主任普及礼法知识,这这这,这样合礼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凌不疑微一用力,将她斜挂的身子推了回去。
少商呆呆的正坐在马鞍之上,惊魂未定,却见那凌不疑低头去解马镫的革带,一边调整长度,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姓万,还是姓程?”
少商两手紧紧捏住缰绳,定定盯着他漆黑的头发,还没罢工的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让凌不疑知道她是谁,她艰难的笑了笑:“……万程两家唇齿相依,小辈们互执子弟礼……”
凌不疑道:“哦,那你是姓程了。”
少商:……
凌不疑调整好一边革带,缓缓转到另一边继续解带,又道:“程家有兄弟三人,各有儿女。你父亲是哪一位?”
少商继续垂死挣扎,干笑道:“手足亲密,儿女又何分彼此……”
凌不疑道:“嗯,那你是程将军之女了。”
少商:……那你干嘛还问我!
两边革带都调整完毕,凌不疑抬起头来,直视马上的女孩。他个子很高,站在地上依旧能平视女孩的眼睛。这次,少商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剑眉斜飞入鬓,眸如星辰,鼻如峰脊,意态风流,明明脸上笑着,却满身荒芜肃杀之气。他很年轻,比她想象的还要年轻,她原以为和万伯父官秩差不多的人,岁数也小不了,如今看来,却大概与袁慎差不多大。
他看着满脸戒惧的女孩,淡淡一笑:“适才,我与万侯的话,你听见了几句?”
少商心头一凉,这人果然察觉了躲在桥底下的自己!她努力镇定,用生平最真诚的语气回答:“只有两句,你问万伯父腿疾可好了没有。别的没有了,真没有了!”
凌不疑凝视着她,一手拉过马镫,一手扣着她的脚踝慢慢放进去。
女孩生的纤弱稚气,仿佛一只玲珑娇媚的小小鸟儿,隔着及膝马靴,他都可以合握她的小腿。然后,他慢慢收拢手掌:“冰面未化,你在下面做什么?”
少商能感觉到小腿被紧紧握住,惊悚之极,仿若置身猛兽口中,巨大尖利的兽齿下一刻就要撕咬她的皮肉。
她颤声道:“我在看桥,真的,我在看桥底的木材是如何搭的。你要相信我!这是真的!”她知道这话有点扯,有几个古人能理解伟大的理工精神,但这话真是句句属实,她这辈子难得这么真诚呀!
凌不疑凝视女孩许久。他忽想起那夜灯市上,焰火辉煌,华彩如织,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