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的同时,无不倍觉己身之微渺。
天还黑着,半人高的大红宫灯悬挂在檐下。灯光下,黑暗中,一列列执矛甲兵无声肃立,雪白的尖刃微微泛着冷光。
韩熙跟在何允之后,安静在小黄门的指引下来到益州站位处。益州虽地广,然却偏远,站位略后,他垂下眼睑,身影淹没在黑暗之中。
直到天空泛出鱼肚白,一缕金光刺破黑暗,投在金阙大殿最顶端的琉璃鸱吻之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砰”一声巨响,朱红色的宫殿大门打开,有资格进入殿中的文武臣工、宗室王侯鱼贯而出,重新列队。
“陛下临朝!跪!”
静鞭响起,韩熙余光扫一眼玉阶之上的髹金雕龙宝座,眼观鼻鼻观心,和身边人动作一致,俯身下拜。
朝贺冗长,先是整体跪拜,而后又分宗室、各部、各州等轮流出列再拜,若得圣眷的,皇帝还会问问话,以示恩宠。
韩熙对这等恩宠避之唯恐不及,幸好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边陲郡守,得皇帝青眼可能性微乎其微。
朝贺过半,终于轮到益州上前了。
何允整了整官袍,率先出列,韩熙等十二名郡守紧随其后。
这是他和新帝最近距离接触的一次,韩熙微微垂目,遮住目中一切思绪,一步接一步,行至玉阶三丈前方停下。
“臣等叩见陛下,自陛下御极,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冗长的溢美之词在耳边响起,魏显视线穿过冕冠垂落的十二五彩旒珠,朱红色的宫门,灰白色的汉白玉广场,殿内殿外乌泱泱的人,个个恭谨肃立。
这些,都是大楚的内外臣工勋贵。
而他,高居其上,俯瞰天下。
虽仍有些不如意,但这些问题都会被处理妥当的。
魏显颔首:“众爱卿平身。”
单独朝贺,到这里可以告一段落了,但魏显看得最前头的是何允,这个最服帖最听命的州牧,于是他多垂询几句以示恩宠。
“益州承平,何卿有功。”
“臣不敢居功,臣年老力迈,全赖诸郡守尽心辅助。”
这是很套路的谦逊了,话题转到十二郡守身上,按照正常流程,皇帝该点两三个人出来,略作询问。
魏显往扫了后头一眼。
习武之人观感敏锐,韩熙感觉到头顶有一道目光掠过。
“安阳郡杨卿,永昌郡蔡卿,你二人治下情况如何?”
很不幸,皇帝点的第一个就是韩熙,他呼吸一屏,毫不犹豫出列,拱手道:“启禀陛下,安阳郡有泗水黑水横贯,河流甚多,而地势平缓,耕地也不少。安阳郡去年鼓励农耕,共得粮米……”
“杨泽”虽年轻,但颇为镇定,一席话十分有条理,听得魏显龙颜大悦,颔首:“甚佳,赏!”
“谢陛下!”
韩熙伏拜谢恩后,在蔡俞的的回话声中,恭敬退回自己的位置。
蔡俞也得了赏,益州朝贺结束,退回原位。
过一关了。
韩熙闭了闭眼。
一直到了下午,朝贺才结束,接着就是皇帝赐宴。
珍馐佳肴,美姬翩翩,韩熙的位置并不靠前,所以他再无窥得圣颜的机会。
入夜,国宴终于结束。
皇帝回宫,诸臣属鱼贯散去,韩熙随人流出了大殿,眼前是空旷的广场。
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不等他松一口气,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唤:“杨郡守!”
“安阳郡守!先停一停!”
韩熙身躯立即绷紧。
夜风猛灌进廊下,悬挂的宫灯晃了晃,一排佩剑禁卫盔甲上反射出的寒光,和冷风一样冰寒。
他倏地站定,顿了顿,缓缓回过头。
只见一个小黄门疾步追上来,“杨,杨府君怎走得这般快?”
他气喘吁吁:“您的赏赐,还未曾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