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朝以‘儒学治世、德化育民’,你尊崇儒学,欲效仿科举选贤任能。而你们大燎一时得势,不过是我们大宁偶遇虎狼猝不及防,但你须知,儒学德化便是我们的弓矢,兵法文制便是我们的刀剑,庙堂君臣、天下生民便是将你们拖入深渊的陷阱,上马得天下易,下马治天下难,你们燎人不懂。”
白靖文一口气说完,这段话话混合了状元白靖文的文采辞藻以及他自己的真情实感,不能说多么旁征博引,也确实有无可厚非的气势,许多庙堂众臣纷纷颔首,便连宣和帝也表现出少有的自豪,毕竟他们膝盖再怎么软,对燎人再怎么卑躬屈膝,骨子里对自家那一套仁德治世的文化制度依然无比认同。
若是第二个燎人听了白靖文这番话,说不得便要当场翻脸,金骨阿隼那听罢却是蹙眉凝思,久久不语,随即展颜,一脸凝肃道:“你说得对,所以俺要学你们的文字,推崇你们的国学。”
不怕伪君子,就怕真小人,何况这个金骨阿隼那不是小人,他不像宣和帝与大宁群臣自欺欺人,而是坦荡承认自家不足,甚至在这种关乎国体的宴会上,他也甘于服软,这种人最为可怕。
金骨阿隼那并非嘴上言语,他还拿出实际表示,他问:“白殿魁,若请你到大燎炎都讲学,待以国卿之礼,三年后将科举选贤之权全数交予你手,你可愿到燎国为官?”
这话显然是公然挖墙脚,大宁这边当然君臣侧目,表现出对金骨阿隼那此番言语颇为不满,金骨阿隼那视若无睹,继续对白靖文说道:“俺说话算话。”
白靖文:“忠臣不事二主。”
金骨阿隼那果断不再纠缠,他也知道在这种场合说这些话白靖文会给这个回答,便向白靖文行了大宁朝的拱手礼,说道:“多谢赐教。”
说罢,转身返回座位去了。
白靖文向宣和帝、萧景行等人行了礼,也退了回去。
一场问答就此结束,虽说不上是多么惊为天人的舌战群儒的场面,但白靖文与金骨阿隼那一番对答,孰优孰劣一眼可知。
然而白靖文的品级毕竟太低了,他所能涉及的话题也仅此而已,金骨阿隼那特意将他拎出来,一来是为了向白靖文报复安定门外陈桥驿的“夺金之怨”,另一方面则是拿白靖文热场,打开一个话匣子,金骨阿隼那所要说的真正的国之大事还在后头。
待白靖文回了座位,赵公明和一旁的都察院左御史齐肃岳对还他没赞扬上几句,上座的金骨阿隼那便开始进入此行的重点。
他说:“大宁皇帝,俺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慕容平章。”
慕容平章便是慕容雅博,他的官职是中书平章政事,大宁君臣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承认他当年扶大夏将倾的功绩,一般喊他先帝御赐的尊号“慕容长子”,金骨阿隼那身为外臣,他便直呼慕容雅博的官职。
听闻金骨阿隼那此言,因白靖文一番话占了上风而略为欣喜的大宁君臣倏然安静,全场唯有慕容雅博依然保持那种风轻云淡的笑意,不待宣和帝发话,慕容雅博隔了宣和帝向金骨阿隼那笑言:“四太子有何指教?”
慕容雅博没有行拱手礼,他的一双手藏在宽大的袖袍里,只是身体微微前倾表示礼仪。
白靖文第一次听闻慕容雅博说话,声如其人,温文尔雅,那种嗓音具备天然的亲和度,和他整体给人的感觉相得益彰,搭配得浑然天成,非要概括的话,唯有用“风度”二字可以形容。
金骨阿隼那直言道:“俺国主邀请大宁皇帝北上幽州一事,慕容平章有何高见?”
先前和白靖文说的那些话只是和风细雨,这才是真的滚滚惊雷!
此言一出,白靖文明显看见赵公明和都察御史这些耆宿老臣瞬间变脸,便连一直旁观的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都将视线挪到了金骨阿隼那身上!
慕容雅博没有任何遮掩,也不说半句模棱两可的外交辞令,他比金骨阿隼那还要直接。
“此为两国大计刻不容缓,两朝国主理应速行。”
慕容雅博此言一出,以赵公明和都察御史为首的老臣直接起身,齐刷刷在宣和帝面前跪了一片,都察院老御史齐肃岳慷慨激昂道:“皇上!慕容雅博此言祸国误君,老臣请速斩此僚以正视听!”
赵公明等人纷纷附议,霎时间群情激奋,建极殿变成了皇极殿,一场国宴变成了一场针锋相对的朝会。
已经有人对慕容雅博破口大骂:“慕容雅博!你安敢唆使皇上以身涉险,到底是何居心?”
“慕容雅博!你愧对先帝信任!何等何能再领燕州长子四字?你不过燕州竖子尔!”
“误国奸臣!燕州小人!理当杖毙外庭!抄家灭族!”
白靖文:“……”
他虽然没有开口,但赵公明已经带头跪下去了,他也只好先离开座位装个样子,与赵公明这些为宣和帝与社稷安危着想的正直之臣跪成一片。
而最为激愤的,当属皇太子萧景行。
他与赵公明、齐肃岳这些老臣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对慕容雅博是极尽失望,他就坐在慕容雅博身旁,此时眼睁睁瞪着慕容雅博,痛心疾首道:“先生授我诗书教我做人,第一句便称‘天地君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