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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1 / 3)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宋清如父亲为她取这名儿,但望她勿固步自封,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事实亦确然如此。

熙祐二十五年三月初七,宋清如毕生不能忘怀这个她不幸半生、终于否极泰来的日子。

其时她正披头散发被龟公摁在盛满水的木盆中受罚,剧烈挣扎中飞溅的水珠很快打湿了衣襟。宋清如心知龟公不会当真溺死自个儿,她尚未梳弄,是燕春坊即将参天的摇钱树,然仍难以捱住濒临窒息的恐惧。

她像一只笼中忽然被养鸟人掐住咽喉的雀鸟。

绝望如同不断攀升的浪潮,即将抵达至高峰时脖颈上的钳制忽然消失了,宋清如猛地把头拔出水盆,像一条跃出水面的鱼,两手撑着摆水盆的长凳,垂头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息。

死去活来,所述正是此刻。

等如鼓心跳放缓、尖鸣不休的双耳勉强能听见声音时,宋清如听到鸨母那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嗓音谄媚道:“驸马爷,依您所言,坊中唯有此女合您心意。”

宋清如把垂落眼前一绺一绺的湿发撩去脑后,泡在水中过久而发红刺痛的眼睛迷迷蒙蒙,隐约瞧见鸨母身旁立着一位身形清癯,穿紫檀色儒衫的青年男子,走前几步,垂眼端详她。

本朝穿衣之色皆有讲究,能穿紫衫之人并不多,紫檀色暗沉而微红,衬得人清贵又惑人。

她奋力睁大双目想要看清那人,却徒劳无功。如同雾里看花,虽则那人的相貌与神情皆模糊不清,宋清如却清晰地从那人的情态动作中感受到上位者的轻慢玩味。

不言而喻,对方是来挑美人的买主。

宋清如下意识挺起腰肢,展露出被水打湿了的、玲珑有致的年轻胴体,电光火石间反复回想燕春坊中教习所讲,露出她自认为足够妩媚、能吸引男人的笑容。

只要能离开这不见天日、前路未卜的烟花巷,狐媚猿攀又何妨?

紫衫男子似是不甚满意,已作出欲离开的姿势,瞧见宋清如这般作态,倒是起了兴致,扭头问鸨母:“她因犯了何错而受罚?”

鸨母答:“尚未破瓜的雏儿,胆大包天,竟去勾引坊中花魁帐下恩客。”

紫衫男子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追问:“成功与否?”

鸨母一愣,似是没料到此等问题,顿了顿才答:“险些成事,那恩客原本已意欲出银子赎她,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驸马爷放心,小人亲自看过,此女仍是完璧之身。”

只因那恩客查到了她不堪的出身,宋清如暗自咬牙。

唯恐紫衫男子对自己的兴趣稍纵即逝,她奋力挣脱龟公的钳制,扑到男人脚边,楚楚可怜、却又斩钉截铁地哀鸣:“奴定会言听计从,求您把奴带走!”

闻言,紫衫男子唇角露出一丝笑,活像头狐狸,他弯下腰看着宋清如的眼睛:“言听计从,当真?”

她忙不迭点头,反复保证。

紫衫男子直起身,不再看她,漫不经心吩咐鸨母:“领她去梳洗,契书拿来。”

一顶灰扑扑、不起眼的粉红小娇抬着宋清如离开燕春坊,卖身契从鸨母手中到了濮阳公主驸马手中,三百两银子的买卖,从今往后她便是梁宋氏。

回房拾掇包袱时,要好的手帕交前来相送,三分嫉妒三分艳羡又四分真诚地道:“国公府后院卧虎藏龙、诡谲多变,庭院深深,你自当珍重。”

宋清如承情,好一番依依惜别,心道倘若当真如此,于她反倒如鱼得水。

设想中的坎坷九牛一毛,见过濮阳公主后,荣恩公夫人不再拦阻宋清如进门。落毛山鸡一朝攀上高枝成凤凰,嫁入权贵世家纳为濮阳公主驸马妾室,于偌大荣恩公府中得来一席之地。濮阳公主待她温和客气,荣恩公夫人虽视若无睹、但并无刻意刁难,燕春坊中学来尔虞我诈的手段全无用武之地,万事顺遂如意得令宋清如吃惊,几乎要疑心是梦幻泡影,仿佛有谁暗中替她悉数扫平了障碍一般。

并洞房花烛夜接连七日,梁凤麟皆歇在宋清如房中,一时间府中流言蜚语四起。然宋清如心知肚明,梁凤麟看她的眼神同燕春坊中初见时并无不同,甚至并未碰她的身子。

照规矩妾室应当隔日到静风居向濮阳公主请安,宋清如却足足请了三回安才见到梁凤麟另一位妾室。因她进门前程兰茵椒房独宠的缘故,早闻其名不见其人,可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一打照面便觉出不对,程兰茵同宋清如竟宛如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倒并非说容貌相似,而是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的风姿情态如出一辙。

显然程兰茵亦所料未及,原本泰然自若的脸孔上泄露出惊讶慌乱,另添了几分警惕。

主位上的濮阳公主仿佛并未注意到她们之间的暗流,请过安后一道进早膳。几趟交道打下来宋清如已摸清楚濮阳公主的性子,本以为会是骄纵跋扈的脾气,不料不仅并无磋磨妾室的念头,且为人温和得令人惊讶,是以一顿饭下来倒也熙熙融融。

近来荣恩公夫人噩梦连连、彻夜不得安生,几房媳妇携小辈为其抄经祈福,濮阳公主自然不会让人留下口舌,饭后张罗两位妾室抄写经书。

期间濮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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