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粥,稠稠的,不是寻常人家布施的薄粥。
等轮到的时候,正见到一个妇人拿着木棍站在一边搅拌。
“这是为了让大家吃到的粥差不多厚薄,免得来得早的人只能喝汤水。”耳边传来王二解释的声音。
老者伸出碗接了满满一碗粥,坐到一边搅了搅,肉粒又少又小,菜叶子早就炖烂了,栗米也是好几种混杂的,但不是霉烂的陈米。
“好,好啊。”老者含着热泪吞了一口粥,连声道好。
洛国立国晚,先祖出身不好,洛人又一向凶悍,是以它在各国尤其是中原地区的名声一向不好,连最弱的卫国都能骂一句“贱民之后,果然粗鄙”。
儒家一向注重礼教,讲究尊卑有序,仁爱友善,而洛国重用法家,种种原因叠加,儒家成了骂洛国的先锋队,其用词之犀利,词赋之丰富,冠绝天下。
孟姓老者作为儒家中的核心人物,从年轻时就是反洛先锋,从政治到军事,从君臣到黔首,就没有他没批过的。
他抬头环视一圈,不算整齐但有序的打饭队伍,有力一起使的组织度……
如果是其他国家,绝做不到这一步。
他这么多年对洛国的看法,真的不是偏见吗?
“我今天被选中去采石头了,就是做仙水的那种石头!”不远处一个男声高亢自豪的声音响起来,引来一片惊叹。
见大家都崇拜地看着自己,那男人摇头晃脑地更加得意了:“等我老了,我就跟我孙子吹,你爷爷当年可是跟人一起做过仙水的人!”
仙水?
孟姓老者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这名字一听就是跟那些巫师术士骗人的“符水”是一个路子,都是骗钱害命的东西。
他本来因为白日所见的一点好感瞬间就掉到了底端。
本来“符水”这种骗人的东西就是在黔首中有不小的市场,尤其现在还是受灾之后,对麻木绝望的人简直是一钓一个准。结果汉中郡这里竟然非但不制止,还让它大肆流传,为了稳定就枉顾百姓性命,该死!
老者气得捏紧了手中的筷子,连还装着半碗粥的粗碗都险些翻了。
“你识字了?!”边上一人惊诧,“我大舅子的邻居的三姨的儿子就在里面做活,我听说想进去得先识字背书呢。”
嗯?
老人怒火一顿,挪动屁股凑近了一点。
“嗐,不用。你进去就会有人带着你背,不用识字,他读一句你跟一句,可以学五遍,能背下来就留,背不下的就在山上采石头。”说到这里,他得意地挺起胸膛,“我第五遍背下来了,能背石头进做神药的厂子里呢。”
“可惜我记得不够熟,跟我一起的有一个人,他能麻溜地一气儿背下不带磕绊,就被管事选中进厂子里做活了,说不定还能看到神药是怎么做的呢。”
他的表情随着述说一会儿变一下,说到兴起处还情绪激动地手舞足蹈,感染力十足,让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话而变换心情。听到最后甚至比他还激动,重重地叹气,埋怨道:
“唉,你怎么就差一点呢,这脑子该敲敲了,那种时候也不知道多使点劲儿!”
孟姓老者围观了一会儿,发现这“仙水”好像跟他想得不太一样,这又是石头又是什么守则的,这么大排场显然是有官府在支持。
他们疯了?!
在底层流传和官方推广,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没有哪个国家会嫌人多,这么大范围的给灾民吃害人的东西,他们就不怕上面追查吗?
他忍无可忍,压抑着怒火问道:“仙水就是害人的东西,吃了会死人的!你们千万别……”后面半截话被他吞了回去,因为他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诧异,警惕,排斥,厌恶……
仿佛刚才还是坐在一起欢声笑语的朋友,现在就是互相攻击的敌人。
老者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这是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但他的动作还是快不过周围这一整圈的人。
几乎是安静过后的下一秒,他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束缚住手脚按在地上,地面粗粝的石子在脸上摩擦,带出丝丝刺痛。他的脸紧贴在地面,小口小口艰难地呼吸着,隐约还能透过人群,听到一句高呼:
“大人,我们又抓到一个奸细!”
老者:???
奸细?什么奸细?谁是奸细?
紧贴着地面的耳朵清晰地将由远及近的脚步纳入听觉,整齐稳健,他下意识判断:这是个身手不错的人。
这样的念头刚转了一圈,他就本按着他的汉子们粗暴地拖了起来,有些充血的脑子微微发昏,眼前也是迷蒙蒙一片,只能听出来人是一个年轻男人。
“怎么回事?”
没容得他辩驳一句,在场的人就七嘴八舌地交代他的“罪证”。
“大人,他刚刚故意在我讲仙水的时候往前凑,肯定是别的国家来刺探消息的!”
“大人,他还说我们的仙水是害人的东西,会吃死人!他肯定是外乡人!”
“大人,刚刚是我发现他不对,第一个按住他的脚!”这话一出,周围就是一瞬间的安静,随之而来的就是更为嘈杂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