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长大了,这些年,我一直想问你句实话。”言晏红着眼眶,透过母亲的瞳孔,希望能看见她的心里去。
谢冰慧但听不语。
“你当年与我爸婚姻存续期间,到底有没有越轨行为?”言晏心事重,从小到大,母亲的一些男女关系,就是巷子里的谈资,之后她单身的种种,言晏随着年纪的增长也就释怀了,唯独父母婚姻期间,母亲到底有没有外人说的那般背叛原则,这一点,她很介怀。
这一刻,言晏像极了一个判官,肃穆且无情。
“这对于你很重要?”
“是,”言晏微微颔首,泪也跟着掉下来,“不瞒你说,早年期间,你不让我爸来看我……”
“我为什么不让他来看你?!”谢冰慧截住了言晏的话,“言晏,你只会说你长大了,可是你想过嘛,你爸那时候和我闹得多凶,如果我真有实质的把柄落在他手里,我还能争取到你的抚养权嘛,他又为什么来看你,你奶奶根本不肯你爸把你带回去,嫌你是个女孩子,拖你爸后腿,他愚忠愚孝,舍不得你又不敢违拗老母亲,你本来就对我不依赖,他再三番两次的来,他要么有本事把你领回去娇贵地养着,要不就别来挑拨我们母女俩的关系,他这么模棱两可的窝囊,是在要我的命!事实就是,这些年来,无论我怎么把心肺呕给我女儿看,她始终还是偏向了她父亲,是不是?”
这些年来,母亲在言晏眼里,始终是孤勇的、妩媚的,甚至是工于心计的,全然不该是眼前这样毫无珠光的软弱妇人样貌。
不过她始终是不轻易落泪的,一滴泪要掉下来之前,她潇洒地转身出去了。
原来,这些年来,母女俩各自清明,彼此不合。
唯一的投契,便是认定了,对方不爱自己。
从前,言晏有很多的偏见,偏见地认为,母亲对于他们的家庭是有愧的,有愧于父亲,有愧于她。
当有一天,母亲目光自若地告诉言晏,她没任何原则性错误对不起父亲。
有的只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父亲是个穷读书人,母亲又一心想要出去挣家业,二人由金钱观这一点的分歧,开始逐渐地全盘矛盾激化。
谢冰慧坦诚,起初不经意的种种爱意,沦落成最后毫无风采的谩骂与侮辱,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半点情分不顾了。
“你爸当年心里最大的一根刺,就是我与那姓宋的合伙做生意,无论后来我与宋怎样的不济,我因为那个臭男人吃了多大的苦头,后果都不能直接判我的前因,我在我的婚姻存续期间,没半点对不起你父亲,无论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言晏,我知道你爱你父亲多一点,可是你不能因为妈妈相信爱情,就同那些外人一样,判我个□□□□的罪名。”
母女俩隔着一道开敞着的门,却像隔着时空,谢冰慧的话,冷冷地灌入浴室里,几个字眼,像是在厌弃自己,又像是将了言晏一军。
言晏打小别扭的性子,就鲜少服软、服输。
可是眼下局促的环境,逼着她走出去,总不能待在这浴室里一辈子吧。
从前听那些不痛不痒的话,言晏都如耳侧过风,亲眼见到母亲坐在床畔间仓促抹眼泪,言晏才信极了那句话:
问他爱不爱你,且看你能不能轻易地伤到他。
谢冰慧的眼泪,一开始还带着狼狈后固执的理智,随即,她也像看透了些什么,索性不管不顾地放声哭出来了。
言晏僵在原地,木木地发现,谢冰慧平日里再光鲜亮丽的职业女性,卸下心防,哭起来,也和巷子里那些撒泼的妇人没什么二样。
言晏明知道是她招惹的,是她犯的祸,就是没一句软话。
她去卫生间投了块冷毛巾,实为别扭地移步到亲妈跟前,木讷讷地递给母亲,不言不语。
她已经算是矮了一截台阶了,给母亲下,也算彼此软化情绪。
无奈,谢冰慧不领她的情。
言晏把冷毛巾搁在床头柜上,想下楼倒杯水给她喝,刚转身,就听谢冰慧厉声道,“走吧,走吧,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生你这个讨债鬼,你见谁都能和颜悦色的,唯独见不惯我这个亲妈!”
这话……
言晏想辩解什么,又好像,也没冤枉她。
“我只是想……去楼下倒杯水……给你……”
“我不渴!!我哪用得动你啊!”
“……”
话说回来,言晏马上二十三周岁了,她好像真没对母亲嘘寒问暖过,哪怕一次。
等她去楼下,匆忙烧热水,泡一杯玫瑰茶,再忙不迭地送到楼上,母亲已经在北面的卧房里给她铺床被,言晏站在卧房门口,看母亲认真细致地归拢床单的四角,室内纤尘不染再簇面崭新,泻下的白光里,通透的清澈与光明。
言晏无数次期待过这样,风雨夜归时,有人留一盏灯给她,或等她归来。
母女俩彼此交换劳动成果,谢冰慧握着玻璃杯,言晏坐在母亲刚给她铺好的床铺上。
继而,一室的沉默,与无边无际的无从开口。
“天不早了,柜子里有新的睡衣,早点洗漱睡觉吧。”
谢冰慧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