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咬牙,趁两人打得火热的间隙,捡起被丢弃在甲板上竹篙,妄图自己撑船回去。
却奈何她力气实在太小,而这竹篙足有小腿粗细,她光是举起来就耗尽了全身力气,更别说划船。
她急得团团转,偏巧在这时,王德善手臂不慎中刀,被那假船夫抓中空档,一脚踹入湖中。
船身猛烈摇晃,顾慈的心肝亦随之大颤。
夜色森森,黑影一步步朝她靠近,背后的漫天大火宛如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嗬嗬发出骇人的低笑。
小慈和萝北咬着那刺客的裤脚,弓腰往后拽,却只是螳臂当车,反被他踹到边上,呜呜起不来。
顾慈下意识后退,脚跟磕到船舷,再退便是凛冽湖水。
而那刺客根本不给犹豫的时间,举起匕首直接朝她奔去。
“啊!”
顾慈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挥起竹篙,却被那人轻轻松松接住,顺势一拉,她猝不及防地往前栽去。
匕尖就在前头等着她上门,她紧紧闭上眼睛。
钝器入肉声响彻湖面,惊起数点寒鸦。呱呱聒噪声中,刺客狰狞着面庞闷哼,匕首从手里滑落,人也跟着一块倒在甲板血泊中。
顾慈还没从惊慌中回神,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可有伤到?”戚北落拥紧她,声音如秋日里枝头的枯叶一般,簌簌带着颤。
顾慈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清冽冷香混着衣袍焦味涌入鼻腔,隐约还有血腥。
皓月在他身后,勾勒出他俊秀轮廓,眼中血丝密布,倦容满面,可见方才水榭中战况有多激烈。
却还盈盈对着她笑。
心疼交织委屈,顾慈刷的红了眼,泫然欲泣,嘴里猝然被塞了颗果子,汁水丰沛甜蜜,绕齿为浆,慢慢压制她心头苦味。
“舒服些了吗?”
戚北落声音喑哑却温柔,捧起她的脸,从眼角到鼻尖,帮她将所有冷汗和眼泪细细吻去,又顺着她鼻尖,转落至唇角。
轻轻一舔,仿佛也尝到了那饴糖的滋味,所有酸涩都化成丝丝缕缕的甜。
像是倦鸟归巢,顾慈心头的阴霾被他的温柔化去,红着脸低头,“痒......你别亲了。”轻轻推开他。
戚北落脸色骤然一沉,她忍住笑,又凑上去重新拥住他,目光一晃,人猛地僵住。
血泊上空空荡荡,重伤的刺客捂着胸口血洞,强撑着起身翻滚到戚北落驾来的小船上,狞笑着朝他们缓缓抬起手。
月色苍茫,映照出他袖中一点凛冽寒芒。
就听“咻”的一声,一支形如小匕的袖箭,从他袖口飞出,朝戚北落后心激射而去。
“当心!”
顾慈用尽最后力气推开戚北落,自己却无暇躲开。劲风杀至眼前,她甚至都没时间闭上眼。
几乎是在同时,侧旁飞来一支羽箭,撩起她发丝,正中袖箭,一并投入湖中,化作一声闷闷的“咚”。
顾慈木木转头,裴行知手持玄黑铁弓,神色凝然,站在岸边长。长风袭来,天青色衣袂飞卷,似仙人乘风而来。
顾慈心头微微动了动,仿佛抓住了什么念头。
耳畔传来一声闷哼,戚北落已将那刺客彻底正法,掸了掸衣袖,亦扭头望向岸边,目测两端距离,嘴角绽出一丝豁然开朗、却又意味深长的笑。
半烛香后,小船靠岸。
下船时,顾慈抱着两只猫,戚北落则抱着她。
两小只都受了惊吓,但所幸都没受伤,在顾慈怀里“喵喵”撒了会儿娇,便又窜到地上活蹦乱跳。
裴行知帮王德善号脉止血,“好在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敷完药休息几日便好。”
戚北落点点头,“这两日你就在船上好好养伤,不必来跟前伺候。”
王德善受宠若惊,老泪纵横,连声告罪道不敢,被戚北落狠狠瞪了眼才老实。
“今日之事,实乃裴某招待不周,裴某同各位道歉。”裴行知拍拍衣裳上的土,不着痕迹地将弓箭往身后藏了一藏,“三位且先在此休息,待那边都收拾干净,裴某再着人来送你们回屋歇息。”
“且慢。”他转身要走,顾慈突然开口叫住他。
裴行知止步,侧眸觑来,“表妹可还有事?”
顾慈望着他的眼,双手捏紧衣袖,要说的话从喉中溢出,行到嘴边,却又哑然。
沉默良久,裴行知笑了笑,“既然无事,我便先行一步。”
他再次转身,脚步明显比刚才加快许多。
“慈宝儿问不出口,孤替她问。”戚北落抄手上前,下颌微扬,音色冷得仿佛雪地里埋了千年的寒针。
“传闻白衣山人早年最擅使弓,为练箭术,曾用玄铁锻打了一张铁弓,日日练习,箭术出神入化。而今他已近花甲,再挽不动弓箭,便将这玄铁弓箭传给了自己最疼爱的大弟子,柳眠风。”
“孤虽不才,但在骑射上尚有钻研,方才裴兄那一箭,真可谓神乎其技,可否将这爱弩,借孤欣赏一番。”
戚北落伸手要夺,裴行知后撤一小步,抬袖挡住,淡笑道:“一张破弓,如不了殿下发法眼。”
一抱拳,他二话不说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