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完。”沈继卿难得的没由她打断,“年轻时候我想报文科,到大学去文学,你爷爷不答应,说理科好就业,我就去学理科了。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你妈,觉得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合适,也就定了下来。我这辈子,随波逐流,没争取过什么,唯一一次由着性子,却是伤害了你,也伤害了你妈。”
沈渔听沈继卿话里语气比昨晚诚恳得多,没那些虚头巴脑的“没意义”、“你不懂”,这使得她的抵触情绪没再那样强烈。
沈继卿:“我思考了整晚,就想告诉你。倘若你真的决定好了,和小陆一试也未尝不可。”
“……你别拿这些话来笼络我。”
“我何必要笼络你,我原本也不是这件事的关窍所在,你妈那边松不松口,才是最要紧的。是我造成了你现在这样的困局,我的首肯,想必你也是不稀罕的。”
沈渔不吭声。
她没说其实并非全无意义。
“如果你做了决定,一定别犹豫。想不伤害任何人,最后无非任何人都会受到伤害。别让责任把你绊住了,原本这不是你的错。”
“说得太轻巧了……我不在乎你的看法,还能不在乎我妈的看法吗?”
“有些事不能两全,端看你想要什么。我说句不中听的,我也好,你妈也好,许萼华也好,都是要走在你前面的,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我们三人的恩怨,我们自可以到了地底下再做清算,你却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到时候亲人无一在身边,谁陪着你呢?作为一个失格的父亲,我欠你的,一生偿还不起了,那我宁愿陪着你的那人,爱你且呵护你。”沈继卿的一番话到这儿也就结束了,末了叹声气,拾了桌上的眼镜戴上。
他缓慢起身去,给自己倒水服药。
沈渔一下失去了胃口,第一时间想到凌晨刷出来的那张合影。
还剩的面一口也吃不下去,最后全坨在了温热的汤里。
沈渔初六回的南城。
沈继卿伤口愈合差不多了,慢慢摸索着弄点吃的问题不大,且那位钟点工阿姨也将复工,如他自己一人还是顾及不来,还可以把人叫来帮忙。
临走前,沈继卿叫沈渔给爷爷带话,他身体痊愈以后,会回南城陪爷爷一段时间。
沈渔复工以后,便投入正月十八将要落地的那一起策划。
经历了前期临时更换场地的一出风波,这案子非得分毫不差地办好不可。
因为场地是私人性质,厨师团队也没合作过,怕出现什么纰漏,沈渔带着团队的几个同事,在婚期到来之前去了一趟,与那里的管理人员接洽,核对细节。
应当是上头打过招呼的,管理人员非常配合,且主动提供了一些建议。譬如到时候新娘新郎入场的方式,亲友和傧相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最合适玻璃教堂的采光和布景。甚至,还细致到推荐了几支婚宴上的红酒品牌,是与庄园合作的,质优价廉。
傍晚碰头会结束,得了允诺,沈渔和手下的人,还将在整个庄园里细致地踩一下点。
严冬冬这个只管化妆的,今天也跟出来了,纯是央了沈渔,满足自己的一点私心,因为她还从没逛过这样豪华气派的地方。
严冬冬边走边拍照,跟着沈渔穿过主楼一侧的长廊,瞥见自己手机镜头里,摄进两道不期然飘过的身影,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别馆的大门。
她愣住,脚步一顿,刚要对沈渔言声,发现她脚步也停了下来。
明显的,她也看见了。
那自己应当没有看错,两人中的那位男士,就是好一阵没有见过的陆明潼。
他穿深灰色西装,脚上黑色皮鞋不沾尘埃,外面披一件黑色羊毛大衣,高而修长的身影,将这正装穿出岭上花的禁欲出尘。
同行的那位女士,乌发红唇,同样黑色的大衣里,着一袭极其挑眼的橄榄绿礼服裙,脚下高跟鞋步步生风。
后者是挽着前者手臂走进去的。
倘叫不认识的外人看来,这两人虽有明显的年龄差,可这种错落感也是别样的赏心悦目,总之,套上一句俗气的“金童玉女”一点不为过。
严冬冬有点呆住了,半晌才去打量沈渔的神色。
沈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催促大家走快些,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他们是开着公司的一辆面包车来的,开车的是跟拍的男摄影师。
上车以后,沈渔选了最后排的位置落座,没有参与其他同事的闲聊。
严冬冬觑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沈渔姐?”
“困,我眯一下,到了叫我。”沈渔摘了眼镜拿在手里,抱着手臂,脑袋靠上玻璃窗,目光朝向窗外。
回公司之后,沈渔敦促负责的策划将今天开会成果,对照此前的策划方案,整理出婚礼当日行程规划表和执行手册,要求明天下班之前交。
那策划领了任务,先下班了。
沈渔手头一时没什么事,却还是待到了晚上九点才走。
合租的小武跟她打过招呼,今天要去男朋友那里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