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你说我娘独自生下我时,是如何想的?”
当年,林栖雁毅然决然地留了一封和离书,孤身离开京城。
沈琼早年一直好奇,她是怎么将生意做起来的,未曾想过旁的,如今怀有身孕后,却不由得想知道她当年怀着怎样的心情生下自己的。
云姑迟疑了会儿,摇头道:“夫人未曾提过。”
“姨母总是说我像极了娘亲,但我并没她那么厉害,要更软弱些。”沈琼低声道,“若易地而处,我兴许并没她那样的气魄……”
如今许多人因着她腹中这个孩子欣喜,可她这个当娘的,心中更多的却是无措,着实有些不称职。
云姑看出她的焦虑,柔声道:“夫人也不是生下来就那么厉害的,只是经历的许多事情,迫使着她成了后来的模样。她得变得足够强大,才能让自己和你活得自在……”
“哪怕夫人早早地就离开,但还是给你留下了许多。”云姑轻轻地拍了拍沈琼的手,“你也比她要幸运许多,遇上了真心待你的人。所以无措也好软弱也好,都不是错,尽可以撒娇任性,更不必为此羞愧。”
“夫人若是知道,也会替你高兴的。”
云姑柔声安抚了沈琼,及至回到东宫后,遣了桃酥去陪她聊天消遣,自己则在殿外等候着。及至裴明彻料理完政务回来后,抢先一步将人给拦了下来。
裴明彻停下脚步,低声问道:“可是阿娇有什么不对?”
云姑将今日之事大略讲了,而后道:“我先前听人提过,有孕之人向来敏感多思,其中有些人更甚。阿娇的状况不大对,烦请殿下独处之时多留意些。”
“好,”裴明彻昨夜就隐约觉察到她的不对来,如今云姑这话算是坐实了猜测,“我会将事情尽快料理完,拿更多时间来陪她。”
裴明彻将此事放在了心上,但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尽力抽出更多时间来陪着沈琼,堪称是耐性十足无微不至。
沈琼其实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来,同裴明彻道:“你只管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必总是陪着我。阿茹先前同我提过,说她怀着身孕之时,有段日子也是格外容易胡思乱想,隔三差五便要闹别扭,等过去也就好了。”
“陪着你于我而言并不是负担,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裴明彻明知故问道,“你不喜欢吗?怎么还要赶人?”
沈琼摇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不想让你也被影响……”
“不准同我见外,”裴明彻捏了下她的脸颊,“阿娇,你我可是夫妻,你腹中怀着的是我的孩子,无论什么事情都该一道承担才对。”
沈琼同他对视了会儿,笑道:“知道了。”
渐渐地,沈琼心中的焦虑与不安都被裴明彻耐心拂去,转眼就到了除夕,两人结伴出席了宫宴。
去年除夕宫宴之时,是沈琼头一回在宫中正经露面,她那时刚封为郡主,尚未恢复记忆,不过略坐了会儿便回长乐宫去了。但如今已是太子妃,对皇室中人也多有了解,见面自是少不了闲谈问候,忙碌又热闹。
早些年沈琼在南边过年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云姑与桃酥,她那时并不觉着如何,还会和丫鬟们将府中精心布置一番。可眼下身侧坐着时不时会为她夹菜的裴明彻,等到再过数月,便会多一个有着两人血脉的孩子,再想起当年便难免觉着冷清了些。
像如今这样,就很好。
及至宴席散去,离开宫殿之后,才发现外边竟不知何时开始落雪。
“还记得吗?去年宫宴之时也下了场大雪。”沈琼仰头看着灯火掩映中的夜色与雪色,笑得眉眼弯弯,“我那时提前回了长乐宫,捧了碗云姑煮的馄饨在廊下看雪。云姑同我说,瑞雪兆丰年,不开心的事情都过去了,今后会越来越好……”
说着,她偏过头对上了裴明彻的目光,抿唇笑道:“云姑说的果然没错。”
裴明彻无声地笑了笑,替沈琼拂去了肩上的落雪。
他并没有提,其实当初自己也曾中途离席,到长乐宫去悄悄看了沈琼,心中存了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也没敢露面打扰,只是藏在了心底。
那时候前路不明,他不知自己与沈琼将会走向何处,但哪怕是最好的设想中,他也没敢奢求能有今日。
“今后会更好的。”裴明彻牵着沈琼的手,慢慢地下了台阶。
及至回到东宫后,沈琼仍旧没什么睡意,执意拉着裴明彻到外边去看雪。
裴明彻见她兴致正好,只得应允下来,但还是又道:“只一会儿。”
说着,又替她紧了紧斗篷,又吩咐人去煮了驱寒的姜汤。
沈琼在廊下坐了,抬手接了些柳絮似的雪花,又轻轻地吹开来,乐此不疲。分明是已经要当娘的人了,但看起来却仍旧如同小姑娘似的,眉眼间依旧带着初见时的随性与张扬。
裴明彻在一旁陪着,并未看雪,落在沈琼身上的目光温柔如水。
他见沈琼发上与肩上都落了雪,抬手想要拂去,但却被沈琼给拦了下来。
“你看咱们这模样,算不算是‘白首’偕老?”沈琼玩笑道。
裴明彻低低地笑了声,将她给拉了起来:“该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