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虽然徐玉山亡故，但治病的药物都已被众太医知晓，其一是桔梗、其二是红花，但二者不能同时服用。
凭借之前在城中收购回来为数不多的药材，再加上士兵们从外面采集回来的部分，只够治好二三百人的病，但病人在逐日累加的的情况下，光在皇城中就出现了八百余病例。要知道整个皇城中的人数也不过一千五百。
人多、药少，不能顾忌所有人。皇帝知道情况后当即下令，能治好一个是一个，按照官职高低由上至下发放药物，剩下的病人则被加强管控，不得迈出隔离区一步。
这样做的后果可想而知，五日过后，没有得到药的病人相继病发，惨死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为了解决药材短缺的问题，只得冒险出城，去周边其他州县收购药材，逆党再有本事，总不可能将全国的桔梗和红花都买走，恐怕就连朝廷都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为了出城时不将疫病传播出去，宋仪早在几天前就将未患过病的百余名京卫士兵隔离起来观察，确认他们没有染病后，才让他们做好防护出城，能买到多少就买多少。孟禄临危受命成为这支百人队伍的领队。
孟禄在脸上蒙了足足五层干净棉布，甚至连呼吸都格外艰难了。前往城门的一路上，哀哭声不绝于耳，几乎从每间屋子中都能听到。沿街数不清的人家门口都挂上了白布，以此来祭奠死去的家人，烧完纸钱后的那种浓重又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久久难以散去。
街上一个百姓都没有，萧条肃杀的程度就像刚经历了一次屠城洗劫。京卫士兵驻守在街道的各个路口，管控着百姓，不让他们出门乱跑。至于他们家中粮食够支撑几天、会不会在患病前先被饿死，都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也无能力去考虑。
就连皇城那样戒备森严、秩序严密的地方都被感染了大半，更别提偌大的京城内了。在从发现城中第一例病人开始，疫病就像风暴般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患病人数每日呈指数级迅速上升，一开始朝廷还能统计得来，到了最近，谁都不知道城中六十万人口中究竟有多少病人了。
在近乎完全失控的状态下，朝廷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疫病散播更广，同时尽量多的搜寻药物治病。
孟禄坐在马背之上，双眼无神的扫视周边的一切，不禁打了个冷战。如果世上真的有十八层地狱，想必跟眼前的景象也差不多了，区别无非是这里走着人，地狱里走着鬼。
转过一个街角，孟禄发现前面不远处一阵嘈杂。一个男人双手拼命挥舞着一柄锄头，嘴里用不知哪里的方言破口大骂。在他对面有两个京卫士兵抽刀出鞘，警告他赶紧回去，不然不客气了。
男人丝毫不听，反而迈开步子举起锄头冲上去想砸京卫。两个京卫士兵各向一侧闪身避过，之后毫不留情地一刀洞穿了那个男人的身体。
男人顺势倒地，鲜血喷溅出来，两个士兵赶紧往后跳了几步避开，以免这男人患了病，沾到血说不定会被染上。
孟禄将眼神从那摊血泊上移开，默默在两个士兵身旁经过，继续往城门处赶去。这种事情他已经不少见了，最近上报了很多，他也亲眼见了很多，百姓暴起发难的原因无非是亲人暴亡使他们心生怨念，认为是朝廷和皇帝犯了天道因此受到惩戒；还有是因为家中再无粮食也没钱买粮食、即将饿死的人。
孟禄虽然不认为京卫动手有错，但也深深同情这些无辜的百姓。天下百姓哪有什么高远志向，所求无非只有一个：活着。只要能活着，哪怕像猪狗般苟且，谁会愿意举起锄头反抗朝廷呢。虽然朝廷在这场人祸中也实属无辜。
在城门口，守卫们反复检查了朝廷发放的文牒，这才放孟禄一行人出城。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便是荆州。一来离得近，二来荆州富饶，不管是药房还是药材的储量一定比其他州县要多。
城外的道路宽阔无阻，孟禄一声令下，率先甩开鞭子疾驰而去，身后百余名士兵也跟着快马前行。
这一刻，孟禄心中突然有了将天下兴旺扛在肩上的使命感。
……
虽然京城百姓、皇城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药吃，但宋仪与小黑的药却是足量的，经过几天的服药，二人的病情已经基本恢复。宋仪已经不需要吃药了，因为他之前就没有病发，遏制的比较及时。小黑是病发后服药，到现在身上还有些无力感，此外已经没有异样。
“三弟，你再服上两三天，用不了多少药的。”宋仪不断将药碗凑到小黑面前，又被不断躲开。
“二哥，我已经没有大碍，这一碗药说不定就能多救一个人的命。”小黑说什么都不肯再喝。他当然知道药物的紧缺，这几日每当服药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对逆党的憎恨，其次就是愧疚感。每一口汤药咽下去时都让他想起外面无药可服之人的痛苦模样。
“要是你因为少服了两天药而没治好病，之前那么多药不也浪费了吗，快喝吧。”宋仪再次将碗递了过去。
宋仪倒没太多愧疚，在一个不公平的封建社会中谈公平本就可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也是被称为美谈的古训，在药物紧缺的当下，能估顾及得上几个亲友已经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