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说的对,你得想法子补偿我们。”陈睢走到跟前,陈旌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瞥向他腰间的匕首,禁不住笑道,“三郎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陈睢嘴一撇,摸着后脑勺避道,“你怎么跟娘一样,几句话就要我去练功,我会几招能傍身便可,总不能像你一样,两眼一闭投了军,我吃不了苦,还是做纨绔好。”
“进舱说吧。”江元白愈发觉得喘不过气,他不动声色的站在三人之间,将陈旌与陈怀柔隔开一些。
“外头人多眼杂,舱内隐蔽且通风,你们兄妹之间有什么话,也好坐下细聊。”他诧异陈旌的到来,同时也知道在情理之中。
国公府遭了大难,于情于理哪怕涉险他都得来。
只是没想到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船上。
上好的杭白菊,一朵朵的宛若盛开,茶汤澄黄。
江元白抬眼打量着陈旌,他风尘仆仆,满面沧桑,想必一路没有停歇,快马加水道决绝而来,他眉眼温和,却不似最初见到的那般书生气,此时的陈旌,浑身上下都是一种强硬的男子气概。
江元白将茶盏推到两人面前,轻抿薄唇,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陈旌认得他,不只是认得,当年陈怀柔大张旗鼓向他表露欢喜的情形历历在目,他咬着后槽牙,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江大人,气宇更胜从前。”
陈睢看着两人皮笑肉不笑的彼此凝视,仿佛有火花迸溅,他嘿嘿笑着,斜斜靠向陈怀柔,耳语道,“姐,像不像情敌见面。”
“别胡说,找打吧你。”陈怀柔朝他脑袋狠狠弹了个崩。
陈睢哎吆一声,对面两人齐齐朝他看来。
“三郎,”陈旌唤他,陈睢啊了声,捂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看向陈旌,“你别欺负小柔。”
他欺负她!
没天理了!太没天理了!
他能欺负的了她吗,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把自己戳死,陈睢冤枉。
“还是哥最讲道理。”陈怀柔瞪了眼陈睢,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疼爱。
江元白置身事外,风轻云淡的看着他们三人熟稔的调侃,他低眉,咳了声,眉心慢慢锁了起来。
晌午过后,三人从舱内走出,密聊了两个时辰,且是把江元白排斥在外的,这让他多少有些不痛快,眼下细雨绵绵,江面浮起浓厚的水雾,船头破开平静,往下游驶去。
陈怀柔轻快的走来,陈旌跟在身后,将她的兜帽覆在头上,陈怀柔侧脸笑着,江元白的手紧紧抠着船栏,背过身,依旧看着四周如画风景。
“傍晚吃古董羹,陈睢从小厨翻出来一个铜锅,还有冻好的羊肉,已经让厨子切成薄片了。
江大人,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的庇护。”
陈怀柔声音难得和缓,挨着他一起往外看。
陈旌与陈睢去了船尾,逡巡防备。
“不必谢我。”江元白又咳了一声,他掩着唇,眉目清冷。
陈怀柔看见他手背的红印,忽然想起他为自己挡下的那盏热茶,遂耐着性子又道,“今夜大宴,是我们陈家对你表示谢意。
爹娘与你筹谋,得以金蝉脱壳,如今我跟陈睢也已找到了哥哥,可谓心愿达成...”
“听起来倒像是临别祝词。”江元白侧过身,单手撑着船栏,若有所思的望着被打断的陈怀柔。
她的眼睛大而亮,就像蓄了一汪清水。
江元白的影子就在里头,蹙着眉,并未有什么好看的颜色。
陈怀柔的确打的是这个主意,她甚至为江元白想好了说辞,只道沿途辛苦,娇蛮乡君水土不服,一路大病小病不断,没挨到西南,便一命呜呼。
他们沛国公府和司徒家所要承继之事,与他江元白无关,也没必要将他拉进这旋涡之中。
换句话说,从此一别两宽,再见面便是立场分明,即便是对峙,也大可不必留情面。
他要辅佐的是建元帝的四子陈景林,而他们要讨伐的要讨回公道的对象,正是建元帝,陈景林必须仰仗的那个天子。
“前路漫漫,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撇清干系这一件了。”陈怀柔只以为说的慷慨凛然,心里自然底气十足。
“阿柔,若我不肯放你走,你待如何。”
他站直身子,几乎将陈怀柔笼在自己的影子下。
密密匝匝的雨丝落在他的发上,肩膀,汇成一缕缕的水流沿着下颌低落。
长睫挂着淡淡的水珠,微微一眨,黑瞳愈发深沉。
不待陈怀柔回答,江元白便重新转过身去,面朝江水,肃声说道,“春寒料峭,早晚多穿些衣裳。”
汩汩的江水适时发出悲鸣的呜咽声,天青色的前路里,那人没有一丝犹豫,抽身回了舱内。
回房,甫一关门,江元白便横躺在榻上,双腿交叠,将手盖住眼睛。
他一路走来,并非如旁人口中所说,平步青云,官路坦荡。
他也曾不断坠落,不断攀爬。
最可怕的不是触底,而是在坠落过程中,不知何时才算谷底,无休止的下沉会泯灭一个人的心志,那种彷徨,压抑还有无处可攀的绝望,会让人消沉沮丧,甚至一度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