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可以……”
“嗯?”
她移开眼神。天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之后,”她清清嗓子,“物资我会亲自运送过来。”
“嗯。”
“还有……我已经跟上头告过假了。我打仗打了五十年,想休息一会儿。”
“嗯。”
他顿了顿:“你打算做什么?”
“没想好。”
裴沐忽然狡黠地笑起来,加重语气:“本来没想好。”
“……嗯?”
(4)
裴沐暂时卸甲回家,可很快又不停往外跑。
昆仑山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族长姐姐还问她去哪儿。
她总是说:“去找一个朋友!”
也不是说谎。
有时候,她的确是去找军中结识的朋友。她跟同僚关系不错,和下属也都达成一片。她暂时休息,他们还很舍不得她。
但更多时候……她是偷偷溜去烈山,找姜月章。
这不是太光明正大的事情。她生来就是天帝一系,而姜月章所在的神农氏和天帝积怨已久。
不过……反正也不会打起来吧。裴沐暗自琢磨,天帝无法对神农氏干涉太过,况且神农氏都这样了,难道还能篡位?
这样那样的理由之下,她时不时就溜去烈山。
她脸皮厚,人又总是笑嘻嘻的,更重要的是――就像她自己说的,她和神农氏并没有直接结过仇。她上门去,总会带点吃的、用的,还很愿意用神力帮忙做做事。
所以慢慢地,烈山的人们也就无法对她保持冷脸。
他们问她为什么跑得这么勤快,她总是严肃回答:“神农氏少主于我有救命之恩!”
如果这话被姜月章听到,他就会一脸头疼,说一句:“你付过报酬了。”
裴沐一开始还糊弄过去,后来听得多了,干脆提议:“那这样吧,我给你们物资,你们要是有什么好用的药,也提供给我。”
神农氏精于医道,种植出的药材效果也非常好。裴沐是带军打仗的,虽然暂时闲下来,却总记得军中缺哪些东西。
姜月章听了,回头找父亲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虽然族长并不乐意为敌人提供药物,但姜月章说服了他――总要为现在的族民生活考虑。
从此,神农氏与裴沐为代表的军队,不断进行少量的货物往来。烈山上的生活多少宽裕了一些,军队里也对这批药称赞不绝。
为了以绝后患,裴沐还亲自去了一趟紫微垣,劝说天帝:“……您忌惮他们,我明白,但与其反复打压,何不把人用起来?向来是忍无可忍才揭竿而起,如果吃饱了穿暖了,谁有心思想别的呢。”
天帝同意了。
裴沐得了许可,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往烈山跑。
她总是跟在姜月章身边,能一口气叽叽咕咕一整天。对于所有她不认识的植物,她都要指指点点地评价一番。
有一回她说:“这是什么?”
离姜月章的屋子不远之处,她发现了一株没见过的植物。这是一株藤蔓,攀附乔木向上生长,叶片上有一层毛茸茸的软刺,开浅蓝紫色的花,一串串倒挂着,宛如无数小型的花瓣瀑布;风一吹过,又像许多无声的铃铛。
姜月章走过来,仔细看了看。
“是蓝风藤。”他露出惊讶的神色,“这种植物通常需要更温暖的环境,极少能在酷寒的环境中生存……还开花了。”
“很少见?”裴沐戳了戳花朵,“有什么用么?”
他说:“能驱避蚊虫,除此之外并无大用。”
她歪头看了一会儿,断然宣布:“好看就是最大的用处。”
他失笑,正要说什么,却又回头望着蓝风藤。他静静想了一会儿什么事,忽然问:“你喜欢?”
裴沐点头。
他也点点头,却不再说什么了。
那次过后,裴沐突然被临时征召,说域外天魔卷土重来,需要她镇守天门。
她匆匆去了前线,只来得及托人给烈山那头带个口信。至于他的回复,她没机会收到。
这一仗打了两年。天魔其实生于阴阳平衡之道,符合天地法则,因此永远也打不死的,但它们会危害界内生命,所以又不能不打。
过了两年,她从战场回来。在家里待了几天,她又轻车熟路跑去了东部的烈山。
但这一天,她又被神农氏的人们拒之门外。
她开开心心上门,猛一下碰一鼻子灰,还被阴阳怪气地骂了几句,恼得不行,却又有些担心: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一不做二不休,烈山不欢迎她,她干脆偷偷翻进去。
裴沐,战场上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战神大人,挖空心思、小心尝试,顺利地从烈山后山翻了进去。
她熟门熟路地找了一条隐秘捷径,跑去姜月章的屋子,探头一看――空的。
这也正常。他从来是个闲不住、也闲不了的人。烈山上上下下,哪里不需要他操心?
裴沐又避开旁人,四处找了起来。走着走着,她却觉出不对:烈山太安静了。
等她终于摸到族长那头,听见此起彼伏的幽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