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在新杨胡同,也不是办法。家不成家,到底太凄凉了些。
而年节过去,一打春,陈柔姑娘的胎也就快落地了。
到时候府里添喜,爷也许就能真心高兴些,这么些年岁月熬着,他在旁瞧着,实在是心疼。
不待年关,赵晋就忙了起来。
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往各地去收账要账,顺便拜会各方官员,为明年的生意打点。
他临行这晚,人在新杨胡同。一段日子没来,她肚子是越来越明显了。
两人在床前说话,侍婢们收拾箱笼,预备他出门要用的东西。
赵晋抱着她坐在床沿,“我走之后,会留一些护院在此。遇着什么事,打发人去青山楼告诉一声,缺什么短什么,叫底下人去办。这里是两千两银票,你暂拿着花用。若有紧急大事周转不得,拿我这枚私章去青山楼账上领。”
他这枚玉章她见过,上回他出门,也是这么交代她。
“如若不是紧要事,最好都拒了。你如今这个情况,真真不便出门。”他仇家不少,他在浙州,那些人不敢造次,一旦走了,家里头不能不嘱咐几句。
柔儿不想他放心不下,一一都答应下来。
赵晋脸颊贴在她肚子上,轻声说:“乖宝儿,好好疼你娘,别闹腾她,等你平安落地,爹再补偿你受的苦。你们娘儿俩要平平安安,乖乖等我回来。”
他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柔儿在院子里,烧艾、吃药,日子温吞沉默的过着。
陈兴来过一回,拿两张一百两的票子,说是先还赵官人一部分。
他为人实诚,又勤劳能吃苦,生意做起来,回头客越来越多,这两个月铺面上的钱明显多了起来。
快到年节了,还惦记着要给柔儿裁衣裳。往日在家里她没享过什么福,一件裙子穿三年补三年,拢共也没见过几身新的。如今既是有了闲钱,就一定要在这上头都给她补回来,哪怕她如今根本不缺这些。
柔儿知道哥哥自责。当年她娘差点病死,家里要不是没法子,绝不会同意将她卖了。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许她这辈子就是注定要到浙州,注定遇见赵晋,注定要给他生个孩子。
事到如今,她其实并不悔。见过许多世面,过过这么好的生活,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腊月二十,赵晋办完事回省城。
族里几个族叔来与他商议,要重修老家祠堂。
他这一支算嫡脉,人口凋零,老家原是旁支,倒欣欣向荣子孙绵延。
他很痛快的应了,一出手就是五千两。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卢夫人去南山,把卢氏从庄子里接出来。
回程的马车上,卢夫人劝她:“疑霜,咱们总督府早就没了,你哥不是原来的你哥,你也不是原来的你,你嫁人了,不再是总督府的小姐,你是赵家太太,是赵晋的媳妇儿。过去再好,那也是过去了。眼前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哪能为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幻想坏了现在的生活呢?你出嫁七、八年,一直没有孩子,嫂子知道你脸皮薄,一向不敢多问。如今外头那姓陈的外房就快生产了,你作为大房,难道一点想头都没有”
她见卢氏淡淡瞥着窗外,好像根本没听她说,她心里也有气,抬手攥住卢氏手腕,扬声道:“难道你真要瞧着他在外头另置一个家,从此架空你这个太太?疑霜,子嗣一事,你要早做打算啊。”
这番话对卢氏来说,不过就是一阵聒噪罢了。
她连赵太太都不稀罕做,还会稀罕做他孩子的娘?
卢氏偏坐在车上,撩开半片帘幕瞧着外头的景致露出一抹冷笑,“做打算?怎么做?趁那妇人有孕让他们一尸两命么?活该的是赵晋,跟旁人有什么关系?”
新年到了。
往年除夕到初二,赵晋都是要在赵宅过的。今年有些不同,除夕陪着柔儿守岁到天明,初一上午才匆匆赶回宅子。
到了初二晚,他就又过来了。
后来柔儿常常想起那段时间。
那段时光他们总是在一起。他时常陪着她,就在小院里悄然的过上一天。这样的一天也并无特别,说说话,吃吃饭,亲一亲,闹一闹,日子就像流水般淌过去了。
有时赵晋把她抱到书房,她坐在椅中磨墨,侧过头瞧他一笔一划写下龙飞凤舞的字。他翻书给他们未出世的孩子选一个名字,觉得这也好,那也好,又全都不够好。
他们像对最平凡的夫妻一般,对这个没出世的孩子寄予最美好的愿想。
他也会在她实在闷得太苦,小声和他抱怨的时候,偷偷背她到巷子外走一走。
他的肩很宽,背笔直,他的手很有力,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可是偎在他身上,一点也没觉着冷。
除夕夜里他们在一起,在不远处山寺传来的晚钟声中为孩子祷祝。
推开窗,谁家烟火不休,爆竹破空划破夜的寂静。
那些璀璨的烟火,一如眼前温馨静好的岁月一般,虚幻而不长久。
那晚他在明月楼饮酒,二月的天,春寒料峭,一点也没有回暖的迹象。
香凝被赎身以后,明月楼就开始着意捧一个叫做青鸾的姑娘。
罗裙泼酒,春寒帐暖,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