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人眼中看来,苏徽虽然不会写诗、不会作画,但格调高雅,见闻广博,是个值得结交的君子。他们也就渐渐的放下了苏徽曾做过“面首”的偏见,愉快的和他结交了起来。
当嘉禾在御书房中通过锦衣卫的情报,读到苏徽这些天所做的事情之后,她有短暂的愣神和哭笑不得。不久前苏徽信誓旦旦的说会帮她解决柳玉娘之事,结果一转头,这人非但没有如她料想的那样去查案探案,反倒开开心心的同那一群文士一块饮酒作诗,恣意风.流。但转念一想,她又隐约明白了苏徽的目的是什么。
“为朕准备一套士子的装束。”嘉禾吩咐道。
这几年来她时常会乔装易容微服出巡,不是贪图享乐也不是为了追求白龙鱼服的刺激,而是为了体察民情。董杏枝对她的这一大胆举动早就见怪不怪,听到命令之后即刻安排尚服女官来为嘉禾找来了符合她要求的衣装,又命司饰女官将嘉禾装扮成了寻常读书人的模样。而后问嘉禾,“陛下要去哪?”
“今日不去远的地方,就去长姊府邸。”她说:“去见见,我大夏的文人诗会。”
出宫之后,嘉禾径直赶往长姊府邸。未走正门,而是绕到了侧门,打算悄悄进府。
长公主府上的下人却似乎早已料到了她会来这里,提前守候在门前,见到嘉禾时并无半分惊讶的神情,只是毕恭毕敬的朝着嘉禾揖身,唤她,“周公子。”
“长公主呢?”嘉禾迈进了门内,下意识的环顾了一圈这座于她而言并不算陌生的园林,开口问道。
“长公主她去京军兵营了。”接引嘉禾的老仆笑着说道:“长公主说她嫌家中酸味太重,出门透透气。”
荣靖不喜欢儒生,儒生也不喜欢荣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难怪荣靖宁肯出门吹冷风,也不愿在自家的府邸待着。
“驸马在哪里?”嘉禾问道。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苏徽在哪,那些正在开诗会的臣子们又在哪里。
仆人明白嘉禾的意思,对他说:“公子请随我来。”
荣靖的府邸并不十分贵气,却有种清幽的雅致,府上翠竹成林,楼阁掩映于苍翠之后,半新半旧的回廊重重穿行林间,廊上风铃清脆,一条透亮清澈的溪流潺潺淌过,毛色鲜亮的雀鸟停在奇骏的山石之上,盯着水中游鱼,又在人来之时扑棱一下飞去。
嘉禾听见了琴声,悠远宁和,仿佛从天边传来。她觉得自己不像是走在一个京城贵戚的府邸,而是游荡于远离俗世喧嚣的山野。
公主府的一草一木,皆由杜榛费心布置。荣靖常年出征在外,对自己的住处并不在意,府中大小事务都由杜榛操心。而不论杜榛将这座府邸弄成了什么模样,荣靖也都安然接受,夫妇二人倒是能够做到彼此尊重。
不过长姊对于园林的修建也是感兴趣的吧。嘉禾忽然又想起了乾清宫外的花园。那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荣靖下令为父修建的,供父亲政事操劳之余游园赏景。那座院子现在嘉禾常去,不得不承认那里的确修得十分精巧用心,或许荣靖和自己的丈夫,在园林建造方面应该会很有共同话语——嘉禾无意识的想到了这里,忍不住感慨了一下长姊与长姊夫之间的鹣鲽之情。谁能想到当年随手乱点的鸳鸯谱,竟然恰好成全了一双佳偶呢?
反倒是她,年过二十仍然孤影伶仃。
嘉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嗟叹,也许是因为人有七情六欲,所以无论是谁都有春怨之时。她也不能例外。
竹林尽头是一处溪水发源之处,视线陡然开阔,一瞬间给人柳暗花明之喜。嘉禾看见了远处有两拨士子,隔着窄窄的溪渠相对而坐,一个个的宽袍轻绶,或举酒杯,或捧古琴,倒真是颇有魏晋遗风。
嘉禾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是一眼便看见了苏徽。他在她的眼中实在过于独特,哪怕远远的瞧不清面容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形,她也确定,那就是他。
苏徽也看到了她。他转头对自己身边坐着的某人说了句什么,而后便朝着嘉禾大步走了过来。那群士子中也有人发现了嘉禾,却并未认出这就是女皇,有人朝嘉禾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大大方方的朝她举杯一笑,也有人不理会嘉禾,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他们是在做什么,你又是在做什么?”嘉禾在苏徽走近之后,含笑问他。
苏徽今日也是文士的打扮,戴网巾,着素纱直缀道袍,外披氅衣一件,嘉禾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说了句,“还算俊秀。”
从小没少被人夸赞外貌的苏徽一下子红了耳根,轻咳了两声之后才缓过气来,对嘉禾说:“在开辩论会。”
“辩论会?”嘉禾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这又是让她陌生的词。
苏徽不急着解释,反倒是先问了嘉禾几个问题,“你知道你朝中礼部右侍郎是谁吗?”
“王喆祯。”
“左都御史是谁?”
“孟寅彬。”
“内阁武英殿大学士?”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你对你的朝臣班子还挺了解的。”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那么,前四家指的是谁?后四家又是谁?”
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