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结束后,祁念正式告假,先乘马车出京,再在郊外与陛下拨给她的千承卫会合,快马加鞭赶往吴地。
马蹄惊起飞雪,雪末落在飞扬的袍角,现出猩红的衬里,银白世界里唯一的一抹血色,伴着刀光剑影,直抵命脉。
皇城,乾熙宫。
江潮生向坐在主位上的岑以清弯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道:“陛下,几位亲王都在殿外候着了。”
“让他们进来吧。”岑以清淡淡地开口,敛眉掩下眸中的冷意,低头理了理袖口,指尖抚过其上绣好的龙纹,面色难辨。
几位亲王进入殿中,拱手问好之后依次坐在两侧。坐好之后,几人面面相觑,显然都很奇怪小皇帝这又是哪一出。
“朕今日请诸位皇叔来,是为好生联络亲亲之情,朕的亲人,如今只剩下诸位皇叔与朕的弟弟了。”岑以清语调温和,言语间貌似都是孺慕,“今日是家宴,诸位皇叔不必拘束。”
“多谢陛下。”几人齐声道。
岑以清不动声色地扫了这些人一眼,视线在永王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永王今年四十有余,脸上收拾得十分清爽,勉强算是个中年帅大叔,只是斜眼看人时总透出几分傲慢来,把气质毁得干干净净。
这么一个人,觊觎皇位,他凭什么觉得这皇位若不是岑以清就会是他?因为他是嫡子。先帝时他年岁太小,一堆兄长争夺皇位,轮不上他。现在又想着算计皇兄,和侄女抢了。
“陛下此言差矣,这家宴早不请晚不请,偏偏是这个时候。丞相告假,太尉被弹劾,御史大夫作壁上观。呵,依臣看,陛下这是有求于我等吧?”永王晃了晃酒杯,眼里都是桀骜。
“老八!”永王邻座的肃王闻言当即瞪了永王一眼,斥道。
“四哥,你且问问陛下,究竟是与不是?”永王不以为意,龙椅还没坐稳的小丫头,有什么好怕的?
岑以清面色从容,唇边勾着一抹淡笑,“八皇叔说得对,朕近日的确忙得焦头烂额,还要仰赖诸位皇叔照拂一二。”
永王冷嗤了一声,他说什么来着?他那个皇兄,让女人坐上皇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女人懂什么政治,还不是被那群朝臣牵着鼻子走?
肃王面露难色,“这……陛下,臣等在京城……恐怕有心无力啊。”
亲王都被分封出去了,无召不能入京,一闲散王爷,在京城哪有什么势力?说话的份量大概也就集中在每年交的贡赋上了。先帝削藩做的也不是白工。
岑以清闻言目光轻飘飘落到了永王身上,似笑非笑地开口:“八皇叔的意思,是在京城也能帮帮朕了?”
永王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是想篡权,可这种时候绝不能表现出来。“不……不……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咳,臣只是忧心陛下的处境罢了。”
“是么?”岑以清表情淡淡,似乎并没细想此事,“八皇叔如此关怀朕,朕十分欣喜。”
永王干笑了两声,因为这个插曲,暂时选择了放弃出头。
席间的其他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各自均有思量。
“不过,朕倒是想到一件事,诸位皇叔定能帮到朕。”岑以清趁热打铁,接着道。
“陛下请说,能帮到的臣等绝不推辞!”肃王当即爽快道。
岑以清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今岁大雪,大桓各地均有不同程度的雪灾,国库吃紧,户部尚书已与朕哭诉了好几日了,诸位皇叔,可否帮帮朕?”
这话一出,便没人再开口了,小皇帝什么好处都不给,就想让他们出血,也太过天真了吧?
“诸位皇叔放心,此次自愿捐赠的款项,将会写成布告,天下万民定会感念诸位皇叔忧国忧民的拳拳之心。”岑以清不急不缓地说道,眼见在座诸人面色愈发难看,好心情地勾了勾嘴角。
不行,只图个虚名,他们还得真出血,布告放出来,还得比比谁出血更多,万一再出现个谁谁谁的封地明明比谁谁谁的富庶,怎么捐得还没人家多,他们图什么?不干,这事儿傻子才干?!
然后,傻子就站了出来。
肃王一脸严肃地开口:“此等利国利民的好事,臣当然会支持陛下。臣愿出五百万两白银充作国库,以尽绵薄之力。”
“四皇叔之心,朕颇为感动。”岑以清说着,眸光扫过在座的其他人。
这个老四,是蠢货吗?!五百万两?!这可是国库将近半年的进项!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尤为明显。
“怎么回事?!”岑以清眸光一厉,眉眼瞬间沉了下来。
江潮生连忙跑到了殿外,没多久又折返回来。
“回陛下,是千承卫中的一个新兵,没拿好长刀,掉在了地上。李将军已经责罚他了。”江潮生道。
岑以清面色不虞地应了一声,沉声道:“嗯,千承卫越来越不像话了,守卫朕的乾熙宫竟也如此不尽心,怎可堪大用?!刀剑无眼,伤着朕的皇叔如何是好?”
殿内众人皆是咬牙,小皇帝这分明是在威胁!什么家宴,这根本就是场鸿门宴!
“臣,愿出四百万两。”终于,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