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边,抬眼望着台上,沉静稳重,倒也看不出心中所思所想。
想到这儿,赵敏博又笑着对身边坐着的陆承望道。
“你有所不知,今日演的这场戏,正是前些日子坊间广为流传的《镜花水月》。”
陆承望并不意外,微微一笑道:“可是那位欣欣子先生所写的?”
赵敏博颔首道:“正是。”看陆承望这温润尔雅的模样,他恐怕还不知道那位欣欣子其实是个姑娘吧!
望着陆承望,赵敏博眼里浮现出几许赏识之意。这位是他当年所取中的秀才,也算是他门下的学生,如今仕途平坦,未来大好,这次回乡探亲,特地来拜访他这位“老师”。
正闲话间,台上的灯烛忽然暗了下来,意味着这出戏即将开场了。
此时月光溶溶,朗照凤台楼,当真是清冷疏疏。
天际甚至还飘起了盐粒似的下雪。
在风雪、烛火、月色之中,饰演女主角薛纨的旦角出场了。
此时台上的背景,不过是一角残雪飞檐,月下那一支清疏的梅花。
在这服装设计上,张幼双和唐舜梅讨论过后,也稍加了改动,女主角通身的翠红,金碧辉煌,在这冷冷清清的布景下更显亮眼。
将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吸引到了这位风华绝代的妓-女身上!
张幼双她虽然不会唱戏,但她会听戏,在家里长辈的熏陶下,昆曲京剧黄梅戏什么的几乎没少听。而且能流传下来的还都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精华中的精华。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听得多了,自然也能胡诌两句,也没少向“阳春班”提出些唱腔方面的,令班主王胜秀惊喜连连的建议。
此时,台下的班主王胜秀也十分紧张。
阳春班日益过气了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他之前也不是没绞尽脑汁想要挽救,使劲各种门路收效也不过寥寥。
这回接了这个活,的确没抱什么太大希望,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
渐渐地,却上了心。
如今真演上了,更是两只眼睛摄住了台上,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上台前,小玉仙、孟屏儿她们就已经互相握紧了手,彼此勉励了一番。
大梁的戏剧演员并不局限于男性,也常有女旦。女孩儿们穿着单薄的戏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靠抖取暖。谁的衣服皱了,就帮忙伸手牵一牵,谁的珠翠歪了,就帮忙扶正了。
“这回可不能掉以轻心。”孟屏儿口中直冒白气,露出个笑容来,“咱们感念欣欣子先生的恩德,欣欣子先生这么信任我们,可不能让先生失望。”
小玉仙笑道:“谁若是出了岔子,到时候我可饶不了你们。”
靠说说笑笑释放着压力,女孩儿们纷纷笑作了一团。
说实在的,唐舜梅的审美水平实在是令人望尘莫及,拍马也赶不上。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结合得是圆融天成。
不论唱腔,光看这舞美设计,就令人如痴如醉。就妙的是这雪夜月光,灯火交融的天然布景。
在这漫天飞雪的琉璃世界中,唯有这一抹绮艳的红。
薛纨出场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几乎都看痴了。
就连陆承望也愣住了,看得目不转睛。
大雪纷飞中,灯火盛张,锣鼓喧天,热闹中更多添了些难以言说的冷清与苍凉,恰与这《镜花水月》相合。
随着剧情渐渐展开,便到了薛纨春日宴上那一舞。
此时薛纨的打扮也换作了水袖,佳人衣带蹁跹,如流水行地。此时鼓声喧阗,薛纨在鼓声中,扬袖旋舞,只这大雪中遗世独立的一枝,若梅枝颤颤。
文中那和光霭霭,霏霏融融的杏花云雾,今日则成了这雪雾月色,摇落一地的琼脂碎玉。
然而,整出戏的风光却非在薛纨一人身上。
人们还留意到了台上那些小配角,或者说小龙套。
她们或是饰演薛纨的好友,或是饰演薛纨的丫鬟,又或是饰演这青楼中的其他妓|子。
她们的唱腔不算出挑,甚至有些生涩。但她们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的表演,却极具爆发力,令人动容,以至于声泪俱下。
那稍显生涩的唱腔,反倒是如泣如诉的哽塞的呜咽。将这痛苦、欢笑都融入在了这极具爆发性的表演之中
连这痛苦好像都是有力的,似是那大狼毫落在白纸上,惊心动魄,力透纸背,绵延有力的一撇一捺。
让人忍不住去想,饰演这些角色的人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完成这等震撼人心的表演呀!
直到这一出戏落幕,众人还未能回过神来,依然沉浸在这戏中的故事里。
甚至有好些正少年得志的学生们,已然悄悄“芳心暗许”,许给了台上那位薛纨,再也转不动眼珠。
回过神来时,只觉得做了一场大梦,当真是恍恍惚惚,若有所失,甚至还有人早已不能自抑,掩袖痛苦,
怪哉怪哉,难道这一切,这一场戏,真如镜花水月,是南柯一梦不成?
由于《镜花水月》整出戏的基调较为苍凉,在这之后,又安排了另一场热热闹闹的《登龙门》来调整气氛,讨个吉利的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