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问价钱,当即脸绿了。
从早到晚,嗓子哑的冒烟,熙熙攘攘的人流再没一个驻足的。
一连三天,荡了一层灰土和落叶,没卖出去一个。
皇帝颇郁闷,我的手艺这么差劲么?
定柔问:“你卖多少铜板一个?”
皇帝:“铜钱?我一刀一刀刻出来的,怎么也值一百两一个罢?”
定柔喷出一口茶。
无可奈何之下,孩子爹只好去卖字,他丹青和笔墨很有造诣,磨墨濡毫临摹了几副台阁体的字帖送去珍宝馆,钤上小印,这次有识货的,大赞笔力雄健洒脱,收放自如,字里行间大有笔扫千军之气魄,好!好!好!
没多少日子坊间便流传出一位名号为“石洞居士”的墨客,善临草书和泼墨山水画,字体铁画银钩,糅杂了王献之的润秀风流和魏碑的遒劲高古,温雅中带着雄厚,刚柔并济,洒意如水流一气呵成,成为独树一帜的“泉体”。
又兼得画风潇洒俊逸,意蕴深刻,偶尔几首五言绝句,也是徜徉恣肆,一时被争抢收藏,价位一路升高,一副画卖到了十两金。
这石洞居士何人?却难以知其姓名,只闻其作,不见真容。
定柔吃着甘甜的葡萄,男人得意极了,反复说,怎么样,我便是不做皇帝,也能凭着双手给你富贵太太的生活。
鹅毛纷纷,白皑皑的大地,一连多日好似下不完。
皇帝每日乘舆来往于两地,上元节宫宴略略用了一盏酒便撇下众妃去了行宫,到了方知,定柔半个时辰前见了红,阵痛开始了。
这一次遭遇了可怕的难产。
锦幔春帐里的小女人被无数人围着,双手攥着被子,嘴里咬着帕巾,感觉五脏六腑绞在了一起,有钢刃在不停地翻搅,痛苦的额角膨出青筋。
太医署的全来了,围在外间会诊,一起对皇帝跪下,禀道:“胎儿个头过大,娘娘身量娇小,骨盆狭窄,又因产后时日不久,肌体未复原,故而宫缩无力,臣等恐怕......”
皇帝耳边“嗡”一响,如遭霹雳,脚下趔趄了一步,惊恐地指着他们:“爱妃和皇儿一个都不许有事!否则,朕就碎剐了尔等!”
太医们大磕不止,抖若筛糠。
皇帝奔进产房,拨开一重女医和婆子,望着被痛苦煎熬的小妻子,眉目蹙的变了形,牙快咬碎了,嘴角布着血渍,发出痛苦的呜咽。
他眼眶一热,一串热珠急急滚了下来,抓握住一只汗湿的小手,第一次在人前失态了,无助地哽噎着:“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要白头到老,守着我一辈子的!”
定柔眼前模糊一片,早已分不清人貌,又一波剧烈的痛潮袭来,她牙关一咬,指甲掐住了一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整整两天一夜,仅凭偶尔灌进口中的参汤维持着气力,身上几处穴道用了金针,入肉三分,定柔恍惚在阴曹司一次次徘徊,眼前一会儿幽冥,一会儿微光,口中含着腥咸的滋味,咽喉嘶哑的出了血。
胎儿的小脑壳冒出来的时候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医婆只好上手,按住肚子使力一推,顷刻间犹如五脏被齐齐扯出了身体,痛的魂魄撕裂了一般。
有什么东西从身下分离了,她身子一轻,最后一个意识,怎么没有听到啼哭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