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椅,捏着衣袍坐下,女子眼中闪过黯然,清凌凌的泪珠顺着眼角滚下两串,沾湿了绣枕,从前他会坐在榻边近近挨着她,柔声细语的关切,如今他竟疏离至此。
皇帝叫来御医仔细询问了病况,用药明细,听闻汤药甚苦,主加一味黄连,苦寒入心,林娘娘脾胃不耐受,不大吃不下,皇帝不禁蹙了眉,怪罪一干伏侍的宫人,吩咐他们煎新的药来。
转回头指尖触了触她的额头,果然热的厉害。
春和殿,定柔满头是汗,解下围裙,将外衫换了,拿起扇子将身上的油烟味驱一驱,宫女端着食盒将膳食摆上桌,盖了轻纱伞罩,她走到殿门口望了望,不是说今日散的早吗?怎么还不回来?特做了香菇青鱼馅的云吞,煮在牛骨汤里,还有几样小炒,皆是照着他的口味新做的菜式。
天色暗了下来,各处点灯忙,小柱子气喘吁吁跑进垂花门,果然见到贵妃在倚门凭栏,眉心一抹焦急之色,拱手禀道:“娘娘,陛下让奴才来告诉您,不用等他进膳了,顺仪娘娘染疾,陛下去探一探。”
定柔听着那一字一句,耳边“嗡”了一声,仲春的天气,殿中还烧着地龙,掀起一角的薄缎帘旌,似有一股极冷的风吹来,猝不及防的寒意袭在身上,竟生生打了个寒噤。
眼前闪过那女子的风采,霞韵月姿的人儿,发若乌丸,总是簪着清雅的钗簪,一张娟秀的面容不施粉黛,眉目恬淡淑然如寒露秋霜,心素如简,淡若清菊,纯涵......
心下凭空生出一把锥子,在那儿尖锐锐地刺着,她......她和他......
待药端来,宫女将病体娇弱的女子扶起,高高垫了两个圆枕,皇帝一勺一勺吹着喂到口边,一边道:“以后记着,病了要吃药,该进补时当进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地还是这样弱不经事,该学的坚韧些。”
女子含情脉脉的眸子浮着幽怨,静静望着眼前的男人,泪水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淌流,柳泣花啼,病骨支离。
到了亥时烧终于退了下去,皇帝反复用手触她的额头,这才放下悬着的心:“你在病中不宜劳神,快歇着罢,朕还有事务要忙。”
说罢转而起身,身后传来一声坠地响,女子连人带毯子整个摔跌在地,发丝大片大片黏在脸上,泪水狼藉,撕心裂肺地哭道:“你就如此不愿再看我吗?昨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衣不如新,臣妾是旧人了......”
皇帝骇了一跳,略略沉吟,还是回身搀扶,女子全身轻若弱柳,病得无一丝力气,就势一扑跌入他的怀,用尽全力揽抱住了男人的颈,依偎在肩头,凄婉地凝噎:“你说过的......要守护我......你是金口玉言,怎能食言呢?”
皇帝高大的身躯半蹲着,直挺挺僵在原地,手臂垂下,耳畔听着那一声声低泣,全身不自觉地抵触,但想到她在病中,又自来是伤春悲秋的人,若推开定会钻了罅隙,出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宫里又是一场蜚短流长。
只任由她像菟丝花一般攀附在肩头,泪水打湿龙袍。
一室灯光明昼,鲸蜡燃去一截,烛泪堆叠,灯苗变长。宫女们将一口未动的晚膳撤下去,定柔伫立半开的窗扇前,望着一弯残月,夜虫啁啁鸣鸣,月华朦胧,夜已渐深,小柱子来送消息:“顺仪娘娘还不曾脱危,陛下让您先安置,莫要等他了。”
她嘴角凄然浮起一个苦笑,眼眶一阵紧似一阵的灼热。
他骗了我,他心里明明还有一个人,他却骗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至丑时末女子才哭累了,双目肿胀,皇帝还坐在地上,两腿酸痹到没有知觉,扶着她起来躺回卧榻,盖上厚厚的锦被,嘱咐道:“你休息罢,朕明日再来看你。”
女子仍攥着他的一只手不肯放,满目期翼的渴求,眼角一颗泪珠欲坠未坠,皇帝只好又坐了一会儿,不停安慰她,到寅时初她眼皮酸涩到极处,加之病中虚弱,意识挺不住,不自觉地入眠了。
皇帝轻轻拿出手,如逃离一般飞奔了出去,上了舆轿让他们飞跑,回到春和殿见寝殿只亮着一盏夹纱灯,九华帐层层叠叠垂下,小丫头面朝里裹着锦被,像是早睡了。
他莫名心慌起来,为怕误会故意没有沐浴,脱下外袍蹑手蹑脚钻入被窝,里头被女子的体温烘的热融融的,夜间空气尚寒,他一路来的急吹了不少风,指尖发凉,顿觉陷入一片舒适地,伸臂去抱孩子娘,谁知她并没有睡着,使劲一扯,将被子夺走,裹粽子一般包住了自己,也不看他,对外头的宫女说:“取一床被来给陛下。”
皇帝只穿着明黄中衣晾在外头,心下直往深渊坠,哀苦道,又开始了!
宫女取了一床新被,定柔往里挪了挪与他避开距离,重新躺好。
皇帝看着她背影的弧度,道:“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心心相印,不能为一件不值得的小事生了芥蒂。
定柔大声呼吸了一下,语声淡漠:“说罢,我听着。”
皇帝试图将她扳过来,面对着,定柔固执地不肯,反而往被褥下钻了钻,只剩了半个额头在外头,皇帝不敢勉强,对着背道:“我向你坦诚,从前......我也喜欢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