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施念打来的。
从下午两点十分一直打到三点三刻。几乎每隔 15 分钟打一次。他看了下表,现在快四点半,距离最近一个电话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没有新的电话进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早于所有电话的短信,是两点零三发来的:
“我在你家小区附近,明明说好了一起去旧家搬东西。”
郁谋拿起外套就往门口奔,到了门口,他冷静下来。她应该已经走了吧。过了那么久都没再打新的电话过来。应该是走了。外面雪那么大,不会有人傻到电话打不通还一直站在外面。
这样想着,他又踏上玄关的台阶,去到厨房慢条斯理地倒水喝。
水喝到一半,最后还是没忍住,拨回去了一个电话。那边关机。
理智告诉他,她肯定没事的,大活人、大白天不会有什么事。肯定是回家了,至于手机关机,那大概率是在充电。
可是他还是有点心神不宁。于是过了十分钟他抱着侥幸心理又拨过去一个电话。
这次竟然通了。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窸窸窣窣的那边。
“喂,你回去了吗?” 他声音有点闷。
“喂……我还……在啊。” 那边冻的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他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少年顿时心往下坠,他皱着眉头,举着手机立马奔出了门。
“你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这里所有的破路口都是一个样子。一个人也没有。” 施念顿了顿:“噢,这边有个电子栅栏,上面写着 8 号。”
“……好的我知道了,你站在原地不要动。” 郁谋说着,语气硬邦邦:“刚才打你手机怎么关机的?”
“啊……是吗,因为我手机开一会儿就自动关机了。我还要重新打开。这种好费电,我算着次数开关机的。” 她当时想,开关十次她就回家。可是打到第八个时,突然舍不得了。于是她中间隔了好久好久才重新开机。好像自己给自己开后门作弊一样。
郁谋远远看见女孩时,女孩坐在路边,团在那里几乎和路边的大理石圆球路障一模一样。
她穿着浅灰色的新羽绒服,帽子上的绒绒几乎变成了白色。
帽子很大,她戴上以后形成一个还算温暖的小窗口,手机就被她放在膝盖的正中央,被帽子的小窗口罩着。
可能是戴着帽子听不清,他走到她跟前她才发现。
因为知道他会来接她,她才敢用不多的手机电量玩贪吃蛇。意识到他来了,她赶紧把页面按掉,施念猛地站起来,看见他有点局促。
没了帽子遮盖,雪花瞬间落满了她的头顶。粘在了每一根睫毛的尾端。
少年勉力维持冷淡。可她根本不在意,还不等他说话,只听她大声说:
“浅绿色!”
郁谋怔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施念脸颊红扑扑,好像用尽了此生到目前为止的全部勇气,再次大声重复:
“浅绿色,你的自行车的颜色!”
像在做什么电视竞赛抢答题。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初中时每天你都停在第二排倒数第一个的位置。你和朋友说停在那里不会被挤到,因为你很喜欢那种漆的颜色。”
然后她没停,背书一样列举一些旁人听来没头没脑的干巴巴的事实。
只有郁谋知道,那都是和他有关的细节。
少年有些动容,冰山面孔逐渐瓦解,先是嘴角上扬,而后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心疼。
他说可以了。
他不让她继续说了。施念则没有要停的样子,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最后因为喉咙太干,咳嗽了两声,叙述才戛然而止。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他看她傻了吧唧的。他站在她眼睛里,身处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一切回归寂静。要背的都背完了,她不知道说什么。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少年眉目舒展开,既包容又心痛。
施念则目光澄澈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发现她的眼睛会像逝去的恒星一样闪光。后来意识到,那是她要哭了。
她可什么都没说。
他却像她一样,也开始没头没脑起来。
他点头,假装在和她对话,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句:“嗯,我也是。”
她嘴角往下撇,眼眶真的红了。他觉得她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他在说什么。
为了保证她好好退回她的壳子里,他说:“逼你说这些,我很抱歉。”
少年声线柔柔:“那我们这样好不好。约定好,到你觉得有安全感的时刻之前,谁也不要再说了。我们都重新放回心里。”
施念想点头,脖子是僵的。她只好眨眼示意。睫毛扑簌,雪花没掉,眼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