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去了涠洲郡,也该会乔装打扮才对,阿兄跟他素未谋面,怎么能认得出谁是曹峻?”
她一问接着一问,俱是犀利无比。
川柏眼观鼻鼻观心,悄然退了下去。
“我从曹峻在暗香园时起,就一直派人跟着他。”玄时舒语气有略微的迟疑:“曹峻既已到了涠洲郡,涠洲郡是阿兄的地盘。我的暗卫和阿兄对接,所以阿兄才知道曹峻的行踪。”
“不对。”苏令德马上摇头:“阿兄并不熟悉整个涠洲郡,他只熟悉沿海一带,而能称得上是阿兄地盘的,唯有乐浪县。”
苏令德的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乐浪县不过一小小渔村,曹峻既然从未去过涠洲郡,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也该先去涠洲城,去乐浪县干什么?”
玄时舒一时哑然,良久,他才眉峰微蹙地迟疑道:“令令,如果……他从前就去过呢?”
苏令德浑身一震。
那首轻快的吹叶小调在她脑海中响起,随着海风与海浪,荡漾着少时的无忧无虑。
如果曹峻当真去过乐浪县,那她曾经见过的那个少年渔翁……
难道,真的是曹峻吗?
苏令德沉默得太久了,玄时舒紧皱着眉头,重重地咳了一声:“令令!”
苏令德回过神来,张口就道:“曹家伏法,曹皇后于宫中受困。曹峻就算从前就去过乐浪县,但若无紧要之事,他再去有什么意义?”
她目光坚定:“所以,他去乐浪县,一定大有深意。”
玄时舒没想到她怔愣之时想的竟是这些,他有些难以置信,竟轻声问道:“若是,寻访旧时踪影呢?”
或许是放手一搏之前,去回顾自己记忆中那零星的光芒。
苏令德听明白了玄时舒的言外之意,可她也没有迟疑:“连你都说了,那是旧时。既是已经过去了的事,为了这样的事耽搁如今的险局,这是曹峻吗?”
苏令德这话,像是在夸曹峻,可却让玄时舒放下了心来。
她已经不在乎了。
玄时舒的目光便丢去许多迟疑,变得犀利而敏锐:“这不会是他。他去乐浪县,必有所图,且,所图为大。”
乔装打扮过后的曹峻,从一处破旧的民宅小巷里走出来。他戴着蓑衣和斗笠,手上提着一个鱼篓,默默地坐到了春声桥下。他熟练地挂上鱼饵,抖开鱼竿,静静地等着河中的鱼儿上钩。
春意更深了,他开始察觉到夏日的灼热正在步步逼近。
他盘算着从乐浪县回到应天城的时间,知道今日恐怕就是自己能在这里停留的最后一日。
浮标往下沉了沉,他眼疾手快地钓上来一条鱼,是一条肥美的鲈鱼。鱼还没被扔进框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就好奇地趴过来,奶声奶气地道:“好大的鱼呀。”
小姑娘身后的妇人很是尴尬:“实在对不住,孩子太闹腾了……”她想去将小姑娘抱走。但曹峻却先一步把鱼篓推到了小姑娘的手里。妇人皱了皱眉,却在看清曹峻容貌的一瞬间脸色惨白。
曹峻没有看那妇人,只温和地低声问小姑娘:“你想要这条鱼吗?”
小姑娘用力地点了点头,满脸期待:“鱼鱼好吃!”
曹峻看着她,竟一时有些恍神。他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同样站在他鱼篓边的少女。她比眼前这小姑娘更大一些,胆子也比眼前的小姑娘更大。
曹峻笑着颔首:“那就用吹叶小调来换吧。”
小姑娘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吹叶小调是什么。她茫然地转身去看母亲,却发现母亲僵立在原地,脸色青白。
曹峻看向妇人,拱手行礼:“前两天见你时,还以为你是孤家寡人。如今有了孩子,倒也很好。我献丑吹上一曲,见谅。”
曹峻即便是在此时,也显得无比的端方有礼。可下一刻,他偏偏要做些乡县小姑娘们才爱做的事。
曹峻摘下一片柳叶,放在了唇边:“……两河岸,桃花深处渔翁钓,春水一篙……”
那是遥远的春声,穿过了岁月的长河,回荡在他灰败的、充满谎言的生命里。
一曲毕,曹峻安坐在原地,对着看起来无人的小路朗声道:“我事已了,请现身吧。”
第66章 故梦 令令心底的噩梦。
“……两河岸, 桃花深处渔翁钓,春水一篙……”
苏令德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时,她的梦中还有《春调》这首小调的余声。
苏令德攥着被子, 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大口大口地喘气。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窗呼啦作响。外头月色不知道被什么蒙了一层雾色, 她只能看见月亮照得枝丫在窗户上群魔乱舞。
“怎么了?”玄时舒睡得很浅, 马上就跟着惊醒过来。他微微侧身,看着苏令德,声音里几乎听不出熟睡的困顿:“做噩梦了吗?”
“我不知道……”苏令德诚实地喃喃道。
她说不清这是否是一个噩梦。
苏令德觉得躺着胸口闷得慌,想来是快要下雨了,阴云或许压得很低。她便索性坐了起来,抱住了自己的被子:“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噩梦。”
玄时舒虽然和她同床共枕,却各盖了一床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