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儿不是不感激的,说:“厂里也很忙,还麻烦你陪我跑这趟。”
许茹反而说:“现在厂里确实不好招人,总是来了又走,私营厂流动大,要是能招到一批稳定的工人也好。”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叫她来这趟。
好处肯定是有的,禾儿也不至于为帮同学,牺牲王阿姨的利益,不过好听话总是要多说几句。
她向来长一张巧嘴,没多会就跟这次一起去铁山的人打成一片。
只是再好的兴致,三天火车熬下来,也都烟消云散。
这才只是开始,还得从市里再转两趟大巴才能到县城。
禾儿印象里头,也就是早些年回老家才吃过这么大苦,吐得五脏六腑都快出来。
心里对杜鹃的选择更加佩服,她还是更向往良好的物质生活。
在一行人来之前,杜鹃已经把接待人员都组织起来,这年头,大学毕业就是干部,尤其是铁山为迎接这位首都大学的高材生,破天荒把待遇提到副科,可惜级别上好听,工资是一直没准过。
还倒贴钱,现在正带着人养猪,猪苗都是自掏腰包,外加从财政里硬抠出来一点。
虽然才两年没见,通信上一直频繁,但同学见面,总有许多话说。
禾儿却是不矫情,说:“我们都得先洗洗,这样见客太不得体。”
连头到尾挨四天,又是盛夏,是个人都该发臭。
杜鹃爽快说:“行,我带你们到招待所。”
禾儿他们坐的是过路车,停在县城主干道上,要做点什么全靠步行,街上连自行车都没几辆,更别提轿车、公交车,想都不要想。
就这条件,她早有心里准备,一边走,一边闲聊。
许茹是土生土长沪市姑娘,不过到底有城府,一个眼神,就把几个下属那点嫌弃的神色压下去,他们可不是来享福,是来工作的。
禾儿纳入眼底,没说什么,玩笑似的讲着这一路的辛苦。
杜鹃是个很坦然的人,人能把贫穷讲得坦荡荡,可见本事,也笑起来说:“你们坐卧铺还好些,我有一年硬座回家,旁边坐着两头猪,它们一哼哼,我都不敢动。”
听起来又好笑有可怜。
可正因为她有这样的心态,两个人才能做朋友。
禾儿附和几句,多少心里准备,也在看到招待所的时候化为灰烬。
那真是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家都潦草,门牌都像是随时要掉的样子,木质楼梯生怕一脚踩空,但里头还是挺干净的。
杜鹃对这次很重视,里里外外都打扫过,什么都准备好,说:“每间房的暖水壶都是满的,不够可以喊一声。”
又说:“我就带人在大厅坐着,有事随时叫我。”
禾儿本来是既爱干净的人,要是平常恨不得洗洗涮涮半小时,今天只收拾得差不多,拧拧湿漉漉的头发出去,跟杜鹃先说几句。
她是怎样的玲珑心肠,说:“暖水壶不是公家的东西吧?”
花色都不一样,一看就是各家临时凑起来的。
杜鹃苦笑点头说:“咱这招待所,就没一次住过这么多人。”
要不怎么说是贫困县。
禾儿觉得她信上写的,都不及这十分之一,佩服道:“你真了不起。”
着实是发自肺腑。
杜鹃倒觉得没什么,说:“我念书,就是乡亲们一路供上来的。”
读大学是不要钱,可是往前总要吧,她到首都的路费,都是大家你一分,我一毛凑出来的。
禾儿入眼可见,连栋三层楼的房子都没有,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帮这片土地到哪一步。
她叹气道:“年轻人到沪市去,钱多多少少会寄到老家,大家手头有钱,就舍得消费,经济才能流动起来。”
不论是盖房子还是买东西,一行一行都会起来,比拉投资建工厂靠谱得多,需要的资金和压力也会比较小。
其中的道理,杜鹃是最明白的,说:“都是贫地,什么都不好种,分田到户以来,亩产还是那么点,交通差,有点东西又运不出去,不能一口气想吃成胖子。”
一年不成,她就十年,一辈子就不信做不好一件事。
书上的、报纸上的事情总是很多,但人不亲眼所见,是没办法想象的。
禾儿叹口气说::“都会好起来的。”
又拍胸脯道:“等我有钱,就给你投资。”
问题就是她现在都没挣上大钱,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紧张道:“过两天出高考成绩对吧?你问过考得怎么样没有?”
说起这个,杜鹃话多起来道:“这一届学生就十三个,你寄过来的材料都用上,几位老师都说,比原来自己教好得多。”
有句话她没说,就原来语文老师教英语的德性,是什么都强过,她能考上首都大学纯粹是天赋异禀,往后二十年都未必再有一个。
当然,她也是本县除开恢复高考时的几个知青外,唯一大学生,教育质量可见一斑。
教育才是未来的基石,这点两个人看得都很清楚,心里都有些紧张。
禾儿是希望能把教辅材料推广到全国贫困地区,既然没有教师,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