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境太过孤单。
皇帝是禁宫里的主宰,也是禁宫里的囚徒,只是那无上的权利给予了他们许多常人无法企及的自由,包括世俗观念,律条礼法,“音音,我已经同宰相说过了,也是时候该立储君了。”
他的目光这时候格外温柔,就像是相恋时那样,只是少了那份悄悄打量的拘谨,多了几分坦然:“朕留给你一道诏书,或许会叫音音称心如意。”
那道由秦君宜亲自写就的诏书被存放到了皇帝素日调香所用的暗柜里,他吃力地让郑玉磬将东西拿过来,呼吸急促地催她看一看:“音音瞧一瞧,可还合心意?”
郑玉磬将信将疑地打开那黄色丝绢,上面的字体俊秀飘逸,以行草写就,是她见过的字迹,更彰显了写这份诏书的人心中狂喜。
她轻声将上面的字念出了声:“先帝皇十子明弘,天资聪颖,性情仁厚,实堪大用……兹册立朕之十弟萧明弘为皇太弟,钦哉。”
那份诏书尚且有许多对元柏的溢美之词,但是郑玉磬却无暇细细欣赏欢喜,只是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她震惊地看向萧明稷,似乎完全被颠覆了认知。
他虽然真心爱慕自己,甚至她也愿意相信,可是萧明稷对待皇位的的确确是十分在乎的,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沾染碰触逆鳞,包括她,似乎也该是一样的。
龙之逆鳞不可触,她在先帝身上已经领教过了。
她曾经是问了他的,元柏继位,绝无此等可能。
萧明稷似乎是看懂了郑玉磬无声的意思,只是伸出手抚在了她的膝上,“音音,我的逆鳞只有你,只要你觉得高兴,我不在乎谁来坐这个位置。”
事实上那个原本可能会被选来继位的萧氏子孙,与他和音音的血脉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孩子还小,根本看不出来什么才华不才华的,或许还不如元柏。
“因为外间还在猜测朕的病情,所以并不对外说起。”
“不过朕在一日,他就是一日的皇太弟,”萧明稷的目光中带有一些期盼,面上却多了些自嘲:“朕离经叛道,做下人神共愤之事也不是一回两回,并不多这一桩事。”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郑玉磬心头多了些难言的苦涩,她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没有想到有一天萧明稷被她亲手毁了一切,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不怕列祖列宗骂你吗?”
“除了待你,郎君此生还有什么可后悔的,”萧明稷尽量笑道:“我死以后,哪管洪水滔天,只是有些放心不下音音。”
他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嗅着殿内的血腥味和药的苦味,轻声道,“音音,我只怕我死以后,天底下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护住你了。”
“突厥狼子野心,虎视眈眈,若有国丧,必然动乱,叫人有机可乘,牟羽记恨我俘虏他的长子,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他细细地想着,想着该与她交代些什么事情,“朝中之人虽然顺从于朕,但是我死以后,他们未必肯真心顺服于你,更何况皇室子弟之中,还有其他的人选。”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他不想提到秦君宜,但还是说道:“秦侍中到底在军中还是有些交情,他如今身居高位,我本来是想杀了他永绝后患,可是你便再也没有一点依靠,所以暂且留他一命……叫你高兴一些。”
“还是得杀一批人,清河王那一家子,还有安乐侯,他本来就是罪人之后……”天子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似乎已经疯魔了一般,叹息道:“否则你该怎么办呢?”
清河王的死活他不在意,只是他们有了支持的人却没有被选中,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他是一定要杀了他们的。
都杀,他们都要死,他们不死,就会有人总盯着这处位置,音音始终没有办法压制住他们。
她怔怔地看着他,手被人握住,心底一处忽然变得绵软酸苦,眼中落下泪来,轻声道:“三郎,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为你自己造杀业了,我害怕。”
郑玉磬今日过来,固然有罗韫民劝说她,说起皇帝对待紫宸殿的人愈发苛刻的缘故,可是真正走到他的身边,她又觉得心痛难当。
他那过分的爱多到令人窒息的程度,但是却全给了她。
“音音,我不是把你想要的都给了你吗,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萧明稷见她垂泪,那一分理智清明才有些回来,他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但是实际上却弄痛了自己心头的伤痕。
“你不知道,他们都容不下你,只有我活着,先一步下手才算安宁。”
萧明稷的神色间又有了郑玉磬熟悉的癫狂,但是又有几分凄苦与无奈:“我做这些,无非是想叫你欢喜,音音,我只想叫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只是又会怕你不依。”
郑玉磬被他牢牢固定在怀中,任凭他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物,依旧没有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中缓过神来。
他并没有顾忌那一处伤口原本要凝结的血渍又开始染湿衣襟,只是目光灼灼,“音音,若我撑得下去,往后的日子,像从前待我那样好不好?”
皇位是他最大的诱饵与筹码,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将全副身家压在了上头。
“把从前的音音还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