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安抚:“姑姑替我想得周到。”
出了门也不各处闲逛,径直往绸庄来。宝珠难免兴致缺缺,再挑衣料时,仿佛亦没有什么别致之处——市面上的东西再好,总不能同上用的相比,她想起自己素日的用度,何曾是侯府人家堪享有的,如此说来,确实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
罢了。宝珠站起身来,说:“咱们再去香料铺子看一眼。”
香料铺离得不远,走路便能到。因为老主顾被时兴的西洋货分走了不少,掌柜的另辟蹊径,将小块的香木拿来做了雕件儿,目下还不至于入不敷出。
宝珠一进门,便相中了一样檀木雕的狮子滚绣球,掌柜的忙连同锦盒捧出来,哈着腰交给齐姑姑,宝珠拿在手里端详一回:这个头,做扇坠儿又大了些,做摆件又小了些。因问:“怎么定下这么个尺寸?”
掌柜的赔笑道:“回夫人,这一样原是可着现有的木料雕的,否则用整块的檀木来做它,实在不上算。既然能入您的眼,便依您的喜好再雕就是。”
宝珠说:“生意经上您是内行,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恰在此时,又一辆车在门前停下,两个小鬟扶着一位头戴帷帽的夫人下车来,店中的小伙计赶忙上前招呼问安,掌柜的立在宝珠等人跟前,亦向她作了一揖,唤她“贺夫人”。
贺夫人便向宝珠这边颔首,揭开帷帽走过来,笑道:“可算寻着了。”
说着向宝珠蹲了个礼,道:“家中小女娇惯,之前病了一场,本答应带她去看狮子的,如今终不能失信于她,不知尊下可愿割爱一回?”
宝珠忙扶她起身,柔声答道:“您太客气了。慈母之心,有什么不能体谅的?既然是令爱喜欢,您拿去便是。”
贺夫人感激不尽,又再三谢过,方才付了银钱,带着那檀木狮子告辞离去。
宝珠又在店中坐了一阵,挑了一串奇楠佛珠给傅老夫人,一块紫檀束竹镇纸给皇帝,也登车回去了。
让木雕狮子的事儿,宝珠没放在心上,想不到次日就有仆妇拿着拜帖上门还情。
“我家夫人说请靖宁侯夫人安,家中小姐很是喜欢那狮子,全凭您成人之美。不敢提酬谢二字,反倒是冒犯于您,这回带了些自家的绣件儿来,略表诚心结交之意,还望您不要弃嫌。”
宝珠看见那拜帖上署的“金紫光禄大夫薛门贺氏”,心中便有几分了然;至于仆妇口中所言“自家绣件儿”,则是八幅波斯羊绒毯,图案各异,从大到小,铺地用也可,挂饰用也可。
这份礼说轻绝对不轻,说重倒还不算过重,那位贺夫人,可真是水晶心肝儿。
忽然瞥见那礼单底下一抹彩色,仆妇随着宝珠的目光瞧过去,忙不迭地上前两步:“怎么把这个掺进来了?叫夫人见笑…”
原来是个小马形状的香囊,想是孩子的玩具,不知谁把它系在了抬盒横梁上。
果然听见仆妇解释道:“这是我们小姐的爱物,机缘巧合送到您面前来,就算是小姐她自个儿谢您吧。”
宝珠笑了笑,接口问:“小姐几岁了?”
“上巳节的生辰,如今已经两岁多了。”
宝珠点点头:“这日子好。”又让齐姑姑取一挂玛瑙、猫眼石穿的连枝葡萄来:“这个挂在床头,小姑娘家应当喜欢,算是我得了她玩具的回礼。”另有两瓶子西洋香水:“这是给贺夫人的。”
这么一来二去的,宝珠与贺夫人顺理成章地相熟起来。贺夫人是个又会持家又会享乐的,时常邀请宝珠一道,或是听戏、或是游园,顺带着又引荐了几位交好的夫人给宝珠认识。
这些夫人们有的是朝臣家眷,有的是皇商姻亲,谈吐行事无不爽利,一处说笑总是和乐融融的,但平心而论,仍属贺夫人的性情最和宝珠相投。
一眨眼到了立冬。贺夫人送了一套宝石蓝釉金彩梅月纹酒具来,执壶上刻了两句诗: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
宝珠见了便笑,送东西的仆妇又说:“这是我们夫人画了图样,自己烧制的。”
“梵烟姐姐当真闲情雅致。”宝珠想了想,说:“你回去先替我带个好,容我多筹划筹划,下回送她个什么,不能比她俗了。”
恰好这日皇帝率百官祭祀天地先祖、出郊迎冬返来,一进屋脱了玄色羊羔大裘,见宝珠床头搁着件裘褂,取过来要穿,宝珠回过神来,忙拦道:“那是给太后娘娘做的!您怎么也不估量一下大小,能合身吗?”
说着开了专留给他的衣橱,找出一件羽缎氅衣来,抬手替他披好。皇帝便抱屈道:“原来是空欢喜一场,我就说哪有给我的?”
宝珠失笑:“您的穿戴,是我能随意插手的吗?大到冠冕袍服、小到履舄靴袜,都由尚衣监包揽完了。论规矩,您换下来的那些都不该留在我这儿,该原样儿拿回宫去料理。”
皇帝理了理氅衣的系带,嗤道:“拿回去不过塞柜子里白搁着,等个十年二十年衣料朽透了,就把上面钉的那些金银绣片、珠子宝石搜刮下来,不知填了谁的腰包。做皇帝的,怎么就跟平头百姓两样了,衣服只上身一回,过了就不穿了?”
宝珠又拧了热热的手巾子来给他擦脸擦手,一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