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黎子序身殒,那就意味着他要向着大理,将与整个朝堂为敌。
剑有两刃。若想护一方,就不得不杀另一方。
而他注定是执剑之人。
沈清容想尽一切办法,请西南诸地的官员联名上书,声明利弊,力图劝圣上回心转意。
结果石沉大海。
为做好万全的准备,他开始招兵。
天锋军虽然厉害,人数却占了劣势。倘或圣上举兵南下,以天锋军数万人对敌数十万军众,再厉害也只是杯水车薪。
但他不能声张。
张贴告示是不可能的,公然去问也是不可能的。这蜀州虽由李善识在管,但不代表蜀州没人盯着,一个不慎被发现,受波及的就不仅仅是天锋军了。
他能招到的只有一类人:流民。
这年头动荡纷繁,流民颇多。有不少流民为了躲避战乱,都迁移到了蜀州地界。
他们已经无家可归,只剩了饿死一条命运。
对他们而言,能施舍一口饭吃,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情愿去做。
沈清容秘密征集来了这些人,请出天锋军中训兵有方的将领操练。
流民兵刚刚入伍,还比较听话,事情似乎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但这,也仅仅是“似乎”而已。
不久,兵部尚书、户部侍郎以私吞军饷为由,停职查办。众人依着线索巡查,贪污军饷竟达上亿。
圣上震怒,不仅抄了季尚书、严侍郎的家,将财产分给出庭作证的遗孀,还让他们子子孙孙偿还国库财物,直到还清为止。
季瑞走后,谁都在猜下一个兵部尚书是谁。未过几日,圣旨下达,点到了众人都不曾想象过的人:刘承望。
原本悄悄揣度“圣上怕是想为太子清理朝堂,才对兵部开刀”的大臣们傻了眼——换走了季瑞,换来了一个更亲近姜鸿轩的人,这又是想干什么?
是在警醒太子,还是说......他想传位给二殿下?
朝堂中的老狐狸们对于风声捕捉得紧,见情况不对,纷纷掉头转向了姜鸿轩。谢初听闻风声,提议道:“殿下,兴许我们该收敛锋芒了。”
太子觉得有理,下意识与重臣拉开距离。得知圣上喜欢姜赋之后,他时常差遣太子妃带着儿子问安,企图拉拢圣上情感。
立场之分带来的后果是,太子妃和昭妃之间的矛盾渐渐凸显。
盛春,百花开放。
宫中设吟春宴,邀京中权贵参加。
这场吟春宴以游园、赏花为乐,也是京中名流交友的好时机。因其地位颇高,唯有收到请帖之人方能赴宴。
黎云书收到了两封,一封来自太子妃,一封来自昭妃。
两人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她不好拂去恩情。
但这两个,选哪个都会得罪另一方。
黎云书正犹豫着,谢初登门来访,“云书,吟春宴的请帖,你有吗?”
谢初的请帖出自太子。她本想收下,又有一人笑吟吟地前来,“黎大人,我们殿下敬重您的才华,您还是第一个被他送请帖的女子。”
是姜鸿轩。
黎云书:“......”
所幸最后,刑部的人来救场了。
十三道清吏司每年都会有一封请帖,以往都是送到了郑祥吉手里。然而对于郑大人来说,风月之事还不如折磨犯人有意思。请帖虽然由他收下,他却从来没去过。
今年郑大人心情颇好,大手一挥,将这资格便宜给了黎云书。
那日一早,黎云书化了淡妆,进宫赴宴。
吟春宴与名仕们的郊游类似,大抵都是些对诗、赏花、品茶的乐子。关系好的权贵往往凑在一起交谈,黎云书的表现却很淡然。她见了熟人,问候一番便离开,纵使有人想同她多说几句,她也回复的礼貌而克制。
昭妃见她如此,知道她的性子,问候之后也没有过多交流。黎云书同熟人打过招呼后,兀自找到地方喝茶看书。
邺京的物价高,她来京城后没有添置过新衣,旧衣又稍显寒碜。她一时没有合适的衣衫,索性穿了官服赴宴。
这参加吟春宴的女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怕自己不如旁人显眼。唯独她淡妆玄衣,衣上还绣着刑部的标志,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不多时,太子妃找到了她。
她邀黎云书共乘一船,一边笑,一边小声对道:“云书也十九了,到了成婚的年纪,这能来吟春宴上的人都不一般,可有中意的?这里不少人的家境显赫,你若想继续发展,便是好的助力。譬如首辅之子、吏部尚书之子......”
黎云书抬头——昭妃于身侧画廊上执扇而立,二人目光仅仅接触了一瞬,昭妃便自觉离开。
她眼睫轻颤了下。
本想直接回复一个“意中人已逝”,话到口中,不知何故成了:“云书已有婚约在身,无心再寻他人。”
沈清容已经不在了。
她心里知道,但说不出口。
更何况此情此景,姑娘们欢声笑语,一个个都含情脉脉地张望着,希冀能觅得良人。唯独她半点游春的心思也没有,生怕自己一闲下来,脑中会浮现那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