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伞的一刹那,黎云书将掩在袖中的粉末轻轻一弹,弹到了刘承望袖口上。
随后她退入雨帘中,轻轻行礼,飘然离开。
这药,是子序抵达南疆后,连同家信寄给黎云书的。
信中子序说,他已经带着阿娘安顿了下来,但实在担心黎云书,就寄给她一些毒药,拿来防身用。
毒药并不会害人性命,只会让人难受几日。因是南疆独有的药粉,除了黎云书,关州城中还没有第二份解药。
黎云书动作隐秘,刘承望没能察觉到。
他嗤了一声,揽住廖诗诗的腰,“还是廖姑娘识时务。”
趁黎云书未离远,他故意调笑道:“廖姑娘,你知这关州城中,我为何独独欣赏你吗?”
“那日我责令人处置沈家余孽,无意打死了几个。其他人要么不满,要么旁观,独你笑着接过鞭子,替我处刑。也正是你的举动,让他们明白,这关州如今到底由谁做主。这么聪明的人,我怎可能不欣赏?”
黎云书攥紧双拳。
——是了。
四夫人走后没多久,刘承望忽然下令翻出沈家早已葬身火中、埋在地下的残缺尸骨,当众鞭尸。
还一一抓出被安置好的沈家侍从,施以鞭刑,当众打死了两个。
那之后,消沉了许久的廖诗诗像是从血泊中长出的玫瑰,带着对沈家的怨恨,义无反顾投靠了刘承望。
黎云书不知廖诗诗为何这么做。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必在这人身上费心思了。
忘恩负义之人,终受天谴。
刘承望和廖诗诗走了没多远,身上忽然奇痒无比。
他起先以为是蚊虫,直到廖诗诗惊呼一声,“将军,你手上......”
刘承望低头看去,只见皮肤之上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肿,模样狰狞,痒入骨髓。
他暴跳如雷:“快去医馆!”
谁知卫兵们寻遍了关州所有医馆,竟无一人能拿出解药!
这疹子痒得他头脑发炸,几近崩溃时,有一卫兵来报:“将军,方才黎姑娘前来......”
“没空!”
“......说她有帮您的法子。”
刘承望一滞,抄过来人衣襟,“什么法子?”
“她说,您是触怒了沈家的怨灵,只要您每日对着沈府的方向焚香作揖,磕三个响头,再自罚耳光三掌,三日后病症便能好。”
“胡言乱语!”
刘承望听后大怒,“她就是成心想让我出丑的!”
卫兵犹犹豫豫,“将军您这般难受,不如就听一听吧。”
“本将军是有骨气的人,岂能为沈家这种逆贼下跪?!”
于是三日过去,刘将军身上的肿块不减反增。
他依旧没找到解法,只好遣人去找黎云书。
去时黎云书正在院里喝茶。
她听众人诉苦,静静开口:“大抵是那些怨灵愈发气恼了。原先三日便可好,如今将军只怕需在府门前磕头作揖七日,才能好转过来。”
消息回来时,刘承望更愤怒了。他将黎云书十八代祖宗都拉出来问候了一番,用所有的定力强忍了一日。
次日已经连床都碰不得了。
他身上的皮肤几乎都被挠破,又疼又痒,生不如死。
在痛苦面前,刘将军那“骨气”终于化成了空气。
他硬着头皮,挑那些人少的时候,跪在府门前又是磕头又是自扇耳光。往来者频频侧目,皆忍不住低笑。
三日后他病症轻了些许,却未全然解除。刘承望怒气冲冲地让人找黎云书,黎云书问:“将军他是不是拖延了一日?”
得卫兵承认后,她一扬下巴,“那就再跪十日吧。只怕是将军的怠慢,又招惹他们了。”
话传到刘承望耳朵里,他生生咬碎一颗牙,“去他......”
本想再问候一番沈家祖宗,又怕莫名其妙得罪这群小气鬼,刘承望只得忍气吞声,“去他家一次而已,至于这么折腾我吗!”
但他不敢再松懈,每日都朝着沈家磕头,边磕边想骂,又不敢骂。
十日后那病症果然好了,而刘承望,也沦为了关州城民的笑柄。
沈清容离了关州后,不敢耽搁,一路往南疆行去。
虽说原先的计划,是随着四殿下的军队一并离开,但他害怕牵连旁人,带着扶松先走一步。
两人逃命时只备了些许盘缠,走得颠沛流离。以往花钱大手大脚的少爷,连一文钱买的馒头都要省三顿吃。
他自离了关州后,极少再露出笑容。
扶松默不作声地看着,有一日,忽然拾了几块石头过来。沈清容问何故,他道:“少爷以往最喜欢捡好看的石头玩,我瞧着这几块还不错。”
沈清容眼眶微热,安静片刻后,忽将他紧紧抱住。
扶松跟他一样,都被饿瘦了。
他越瞧越不是滋味,声音带着沙哑,“委屈你,和我在这里受苦。”
到后面,盘缠越来越少,可路程还很长。
沈清容没有办法,饿了三天买了块破旧画板和劣质竹笔颜料,遇见村落或城镇,就去街头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