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穷奢极尽的‘贝勒府邸’,在天还没亮的时候。
一道迈着小碎步的身形急匆匆回来。
去而复返的狗尾巴,相较于出发前,脚步略显沉重,一只右手微不可查的会时不时颤抖几下。
朱红大门外,站着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披着大红色的袍子,胸口上以金线分别纹着两条五爪金龙。
这种行为,放在前朝无疑是僭越的行为,可在岭南这片无主之地,似乎没人再比这位老人更有资格了。
龚文泉。
岭南之地,当之无愧的一头恶蛟!
单论外貌,龚文泉似乎看起来比起狗尾巴还要苍老许多,手掌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成了皮包骨头的状态。
但谁都无法想象,龚文泉是被狗尾巴一手拉扯到大的,二者之间,更是差了几十岁的年纪。
单手拄着一根龙头拐的龚文泉有着一双如同鹰钩一般的嘴脸,满是狠厉阴骘的气息。
外界都传闻,龚文泉是个将死之人,其实说的也没错,以他如今的状况看,似乎也没几年活头了……
他眼神在狗尾巴身上来回扫视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打不过陆老虎?”
陆老虎,指的便是陆满弓。
狗尾巴低下头,低声道,“倒也不是打不过,而是不值得。”
龚文泉嗤笑道,“废物,你杀杀陆满弓的锐气,以后怎么出岭南?”
对于这位当了一辈子奴才的阉人,虽说某种意义上算是龚文泉的半个衣食父母,可他从来谈不上任何尊重。
并不是龚文泉不想,而是狗尾巴不敢。
卑躬屈膝,已经被狗尾巴刻在骨子里了,稍许抬举他几分,就会让他寝食难安。
狗尾巴身形愈发低下,默不作声,整个人几乎都要匍匐在地上。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龚文泉冷笑道。
“你怕自己受伤,以后无法庇护那个小杂种。”
小杂种这个称谓,是龚文泉对义子周陆沉的称呼。
“前朝留下的那个信物,这么多年来你都不舍得给我,反而这次送给小杂种傍身……”
龚文泉冷笑几声,单手摩挲着掌心那枚金黄色的龙头,继续道,“你放心,等我死了,岭南之主的位置,终究还是周陆沉的,跑不了……”
龚文泉对于狗尾巴的名字,早已经忘记了,只依稀记得他曾说过一嘴,自己净身入宫前,姓苟。
久而久之,狗尾巴的名号就传开了。
对于这位曾是自己父亲包衣奴才的仆人,如今的龚文泉谈不上什么喜欢。
至少,在周陆沉出现之后,狗尾巴的心思已经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周陆沉的那里去。
血统!
这两个字,在狗尾巴这种近乎迂腐的人眼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龚文泉悠悠道,“若不是那些小妾肚皮不争气,生不出个带把儿的来,以我的脾气秉性,一早就把周陆沉的脖子给拧断了!”
扑通一声。
狗尾巴当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小主终究是前朝正统,万万不可……”
龚文泉满脸讥讽。
正统?
前朝国祚已经崩塌了,谈何正统一说?!
再者,如今天下占据一方的枭雄里,又有几个是所谓正统?
“权力更迭以血统而论,世袭罔替继承大统,更是如此,主子万万不能违背咱们的祖上规矩。”
狗尾巴压低声音说道。
龚文泉挥了挥手,“祖宗的规矩?所谓前朝血脉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当真认为那么多人会当回事?再者……”
“不仅仅是陆满弓陈开甲,还有一个北鸿王……”
“除非你有能力将北鸿王宰了!”
尤其是后者,内心中对于他们这些前朝血统的遗老可谓是极为仇视。
‘丧家之犬,前朝余孽’……这种称谓足以见得其中蔑视。
“狗尾巴,你该不会还在做梦复辟前朝?”
龚文泉居高临下俯视问道。
狗尾巴郑重点头。
他之所以不敢贸然出手和陆满弓打一场,实则是留有力量,日后将周陆沉扶龙坐上更高的位置之上。
换言之,即便做不到前朝复辟,也得将周陆沉托高到了比现在龚文泉更高的地位上,即便是那北鸿王都不敢轻易威胁!
现在,狗尾巴还没老到快死的地步!
即便一把老骨头,也能杀几个人!
毕竟龚文泉数十年来和这个老奴才朝夕相处,二者之间大抵有些许多共通之处,狗尾巴的那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龚文泉的揣摩。
“别以为,那个前朝的信物一定能让周陆沉安然无恙,至少在这座天下有不少人已经完全不将那些东西当回事了。”
龚文泉补充道,“前朝的剑斩现朝的官,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狗尾巴缓缓抬头,“那么……小主子……?”
“放心吧,周陆沉那个小杂种的运气向来都不差,未必能遇到那个‘万一’。”
……
陆满弓似乎负伤回到了南军部,而且伤得不轻。
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