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天边血色的云霞长长铺了一层,一辆辆大车载着哭泣的女人们进了宫门。
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往后,便需要谨言慎行着,在掖庭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从云端跌落到泥沼的日子不好过,可是到底有多不好过,也只有亲自品尝过后才能知晓了。
紫宸殿中本该上灯烛了,可是今日,皇帝在殿中一言不发,高力士朝宫人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打扰,而后自己再次站在皇帝身后,看着其背影不语。
自发了那道圣旨,皇帝便在这坐了好久,期间有臣子觐见,李嗣直和李嗣升也来过,但皇帝通通不见,他知道他们见他是为什么,无非就是收回成命,饶了那三人性命。
可是。。。
“阿爷将鸾凤步摇赐给寿王妃,到底是为何?”
为何。。。为何。。。为何。。。
李嗣谦的话语萦绕在皇帝心头,他终于还是发了那道圣旨,想起李倩那声糯糯的“阿翁”,皇帝才又开恩,让李嗣直抚养李俨和李倩,也算是一点弥补了。
含象殿,惠妃却是脸色惨白,她望向红林,再次确认道:“陛下他,真的赐死了。。。他们?”
自己从未想过要他们死,贬为庶人,发配岭南已是她所希望最好的结局,可是陛下,怎么就下了这道旨意?
虎毒尚且不食子呀!
“是,人都已经回来了,直接进了掖庭,还有人来问,咱们这可要补一个人!”红林说道。
“不不,不用,”惠妃摇了摇头,“宫里不缺人,别让她们来!”
红林应了“是”,她心中也是惊惶,看着这样的惠妃更是不安,若哪一日东窗事发,陛下是否也会赐白绫一条。
惠妃饮了几杯水,平定了心绪,震惊过后,便也慢慢平静下来,宫廷倾轧向来如此,她自小在武后身边长大,见过的难道还少吗?
皇家哪里来的父子亲情,自己当时听哥奴的用了这个计谋,便早该对如今的结果有所准备。
十几年的殚精竭虑,费尽心机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今日么!
是。。。得冷静下来,这些不关自己的事,是太子,不,是李嗣谦要谋反,是他有不臣之心,这和自己都没有关系!
想要骗过旁人,首先便是要骗过自己,惠妃一遍遍得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李嗣谦咎由自取,他想要谋反逼宫,陛下自然是要赐死,难道还留着这个后患吗?”惠妃恢复了往日模样,朝红林挥了挥手道:“我累了,今日不见任何人,下去吧!”
★★★
此时,李林甫在自家书房见着了兴冲冲而来的李清。
二人甫一见面,便心照不宣得开怀大笑。
“李嗣谦死了,太子之位便如探囊取物,入主东宫,指日可待了!”李清哈哈笑着看向李林甫,又道:“哥奴,何时同我父皇提立太子之事?”
李林甫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大王,此时尚早,陛下刚失三子,定然心绪不佳,若眼下去提,陛下不仅不会应允,反而是会叱责,大王,且再等一等!”
在李林甫眼中,皇帝虽下了这么一道旨意,但若是即刻便立新任太子,舆论恐是不好。
此前因立后一事,惠妃已是犯了众怒,当时,朝堂几乎所有的臣子都出言反对。
李清是惠妃之子,李清若是登基,惠妃便可为太后,在这一点上,很有可能再次受到阻碍。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等?还要等多久?本王可是已等十几年啦!”
李林甫的意见却未被李清采纳,只见他倏地起身,紧走几步站到李林甫身前,逼得李林甫也只好起身站着,垂首之际不禁暗暗皱眉。
“过几日朝会,便找机会同父皇提了吧!”李清说道:“太子乃国本,空悬于朝廷不利,想必父皇会明白这个道理,哥奴说是不是?”
李林甫无奈得看向李清,想了片刻还是开口道:“自古以来,立长不立贤,臣若是提议,只怕陛下迫于朝堂压力,立了忠王呀!还请大王三思!”
李清却是冷哼一声,“忠王?李嗣升他唯唯诺诺,父皇怎会中意他?再说了,立长不立贤也有例外,父皇他便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还不是照样被皇祖父立为太子,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按李清的想法,自己是最得阿爷宠爱的,而阿娘,位同副后,李嗣升不过一个宫女生的,身份哪有自己来得高贵。
李林甫滞了滞,他原先站在李清这儿,不过是看在惠妃得宠的份上,事实也证明,惠妃的枕头风有用非常,将自己带上了如今的位置。
可是眼下李清的这番话,却让李林甫心中存了一丝悔意,被宠坏的李清倨傲嚣张,丝毫不知道真正的问题在哪,如今还将陛下非嫡非长作为自己可以成为太子的依据,他脑子里都是水不成?
陛下非嫡非长,可就因为有陛下在唐隆政变中的功绩,和他本身的能力,才让睿宗长子李成器自己辞了太子之位。
如若不然,或许就会有另一场政变在等着了。
有了李成器的主动退让,才有众多朝臣的拥护和睿宗的应允,而李清,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