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馆中,悉诺逻坐在案旁,自他接到唐庭皇帝赐宴的消息,便有些心神不定。
议和这事,是国主提的,再打下去,吐蕃耗不起了,不说得从逻些调动大量粮草,便是将士,也都出现了颓势。
不过,议和这事,自己从未考虑过,吐蕃的男儿,怎能低头?
可是国主发了话,自己再如何据理力争,仍旧无用,而国主为了显示诚意,便让自己领了使团前来。
也不知晚间的宴会,唐庭皇帝会不会刁难,若是刁难。。。
“大相不必担忧,咱们是来议和,送上的牛羊马匹,足以展现诚意,大唐皇帝陛下心胸开阔,定不会为难我们!”副使没卢结桑在一旁开口道。
悉诺逻却是“哼”了一声,“心胸开阔?汉人最是狡诈,你没听过汉人有话叫笑里藏刀?谁知道汉人皇帝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没卢结桑也是吐蕃权贵,也算是没卢家族的优秀子弟,怎么一来就被汉人的蜜糖糊了嘴,回去定要把这话同国主说了。
没卢结桑垂了头诺诺称是,大相在国中便是如此性格,就怕在宴会上也如此口无遮拦的,惹了唐庭皇帝陛下不悦,这议和之事,可万不能出了差错,若起了变故,国主怪罪下来,自己可承担不起呀!
“韦相,是时候进宫了!”门外有仆从低声提醒道。
悉诺逻“嗯”了一声,起身整了整衣袍,睨了一眼没卢结桑,“别丢了我吐蕃的脸。”
没卢结桑躬身称“是”,跟在悉诺逻身后出了门。
门外除了客馆的仆从之外,宫里的内侍也早在等候,见了人,忙笑着上前行礼,指着客馆前停着的马车道:“陛下给韦相安排了马车,请韦相上车!”
马车豪华,拉车的四匹骏马俱是突厥宝马,毛色隐约泛着红,四蹄健壮,站在街道上甚是引人注目。
车厢宽大,足以同时坐上五六人,不知用何打造,走近了还能闻见木头的清香。
悉诺逻朝内侍点了点头,抬步上了车,车厢如同移动的居室,里面早已备上了茶水吃食、暖炉靠垫,这么冷的天气,车厢中却是温暖如春。
悉诺逻脸上带了一丝满意的微笑,只听外面一声“出发”,车轮滚动,朝着大明宫缓缓而去
酉时末,西方的天空已是一片墨蓝,含元殿玉阶两旁,穿着藕色襦裙的美艳宫女提着宫灯,烛光将入殿的这段通道照得如白昼一般。
含元殿中,皇帝坐在上首,点名陪宴的朝臣和皇子已是分坐两旁,内侍响亮的一声“吐蕃使团到”,他们齐齐转头朝外看去,一行约十来个人走近了殿中。
只见领头那人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眼睛炯炯有神,走入殿中的几步带着上位者的气势,目不斜视站定于殿中,朝着上座的皇帝行了一礼。
“参见大唐皇帝陛下!”
悉诺逻行完礼便径直起身,起身时朝两旁扫了一眼,而后目光定在其中一人身上,几息之后才转了开。
悉诺逻看的自然是王世川,这个让他耿耿于怀的少年将军,此后一直未能在战场上遇见,而后听闻他被诏回了京城,心中顿时更觉遗憾。
眼下看到他却是坐在皇子那一列中,这让他心中对王世川更是多了一层好奇。
除了悉诺逻在打量四周,殿中其余人也在打量悉诺逻。
这个传闻年纪轻轻就做了吐蕃大相的将军,看着的确是个不好相与的,同他身后几个面上恭敬带着笑意的吐蕃人比起来,悉诺逻像是来讨债的一样。
朝臣们转头看向皇帝,也不知陛下见到这样的使臣恼是不恼,别还没开宴,就把人给逐出去了。
不过皇帝却是对悉诺逻的神色视而不见,反而开怀大笑说道:“久闻韦相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虚!”
悉诺逻稍稍弯了弯腰谢过皇帝的夸奖,而后从怀中取出国书,双手奉上道:“皇帝陛下,这是我国国主的议和书,还请皇帝陛下过目!”说完,又取出另一份说道:“这是我国国主献给皇帝陛下的国礼,请皇帝陛下过目!”
内侍刚要上前取过文书,皇帝却是笑着摆手制止,朝悉诺逻说道:“韦相莫要着急,今日乃是饮宴,不谈国事,来来来,快坐下,尝尝朕为你们准备的美酒佳肴,是否合口味?”
皇帝既然发了话,悉诺逻躬身致了谢,在内侍的引导下坐在了专门留出的空位上,巧得很,一抬头就能看见坐在对面的王世川。
随着吐蕃使团入了座,丝竹之声遂即在殿中响起,一群打扮精致的女子从两旁走入,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领舞的那个美人,梳九骑仙髻,穿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垂手旋转,嫣然纵送。
后面的舞女们斜曳裙裾,如花似云,随着乐声节奏加快,她们的舞步也渐渐趋于激昂热烈。
吐蕃人哪里看到过这样的舞蹈,一个个瞪着眼睛瞧得仔细。
其中一个吐蕃人看到兴头上,突然拊掌叫好,竟然忘了是在唐宫宴会之上,被身旁之人提醒了,才讪笑着放下手来,再不敢抬头细看。
对于这样的插曲,大唐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都在心中表示理解,毕竟苦寒之地来的,见识少也怪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