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岭，战事已了。
王世川找了块石头坐下，他的右边身子已是麻木，肩膀受伤，此时的他也无暇理会，鲜血将里衣和他皮肤黏在了一处，他却感受不到疼痛。
将士们在打扫战场，因为一边挨着悬崖，很是轻松不少。
吐蕃人身上战甲兵刃留下，值钱的留下，尸身推下悬崖喂鱼。
也不知下面是什么河？王世川兀自想着，自己定不会去吃这河中捕捞上来的鱼虾。
而唐军将士尸首，被翻出来放在了另一旁，王世川很想将他们带回张掖好好安葬，谁不想落叶归根呢？
死了，葬在故乡，或者熟悉的地方，也算是慰籍了。
可是王难得说，此行去河西太远，如今又是夏季，不等回到张掖，人便烂了，若是让他们亲人见到，岂不是更添悲痛？
看不到，脑海中总是他们完好的样子，好过如今残缺不全、面目可怖。
王世川觉得有理，所以，要将他们葬在这里了！
王世川抬起头朝山川外看去，这里也算山川秀美，三百个兄弟在一处，闲来吹风赏景，倒也不算寂寞。
可是，他心里还是难受。
“对不住了！”王世川默默说道。
哥舒翰站在一旁，将这一战的前因后果同靳元曜细说，时不时眼光瞟向王世川。
他看得出将军的自责和难过，他也难过得厉害，近卫剩下不足一半，相处这么久，哪里会没有感情。
可是这是打仗，打仗怎么会不死人？又不是过家家！
哥舒翰打了胜仗，其实心中很是开怀，可是另一边又想着死去的弟兄，好似又不该如此，于是脸上呈现出了奇怪的神色，兴奋中带着点悲伤，悲伤中带着点得意，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奇怪别扭。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靳元曜看着哥舒翰开解道：“打了胜仗便是值得开心的事，活下去的人要好好活着，谁说高兴和难过会互相抵消，活着的人为何不能同时保留希望和悲伤！”
哥舒翰重重得点头，觉得这个副将真会说话，一下子就让他觉得自己的喜悦没了那么重的负罪感。
王世川垂着头，自己这一次太过大意轻敌，没有细致的规划，没有遇到突发情况的第二套方案，就这么一头冲了进来。
况且，斥候营组建时日并不长久，虽有成效，但自己也着实太高估了他们的作用。
想到此处，王世川突然凝眉，墀德祖赞为何为得知自己欲偷袭其阅军之事？
到底是哪里透露了出去？
是吐蕃斥候探听得来？还是守捉郎中出了问题？
王世川心下微沉，此事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还得回了张掖再查。
“本将很是佩服！”
王世川正低头沉思，突然耳边传来话语，抬头看去，原来是王难得背着手站在他面前。
高大的身躯将日光遮住，在王世川身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背着光，王世川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也没注意他此前说了什么，脸上因此露出疑惑之色来。
“你不必太过自责，今日便是如霍去病在此，也不一定做的能比你好！王将军委实不该太过自怨自艾，领兵打仗，本就是在一次次征战中积累经验罢了！”
王难得一本正经得说完，看向王世川的脸庞，见他眉头略微松了松，想来自己这番劝慰起了作用，心中也甚是高兴。
他可不希望这么一个人物，为此生了心障再不敢领兵打仗，那损失可就大了。
王难得原以为王世川就是个莽撞之人，区区六百骑兵，也敢偷袭赞普阅军，可是如今看来，王世川非但不莽撞，还颇有谋略，在墀德祖赞带领的三四千吐蕃兵围堵之下，居然真能绝地反杀。
这场大捷报上去，朝廷不知要有多少封赏下来。
不过，王难得又想着，王世川应当也不在意什么封赏，他本就是陛下义子，哪里还有什么头衔比这个更尊贵呢。
王世川听了这番话，心中有点好笑，同时也有点感激，虽说自己是有点自责，但哪里需要到用人安慰的地步了。
活了两世，难道还不知道打仗会死人这个道理吗？
若是自己这么脆弱，也不会跟着萧嵩朝河西跑了。
只不过，对于将领的职责，他这次有了更深的体会，自己任何一个决定，下达的任何一个命令，都关乎将士们生死，他必须慎而重之，才能将伤亡降到最低，以保全更多兄弟的性命。
只是，王世川自然也不会去解释，他看着眼前这个名为王难得的将军很是好奇，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已是独领一军，自有一股气势。
“多谢王兄！”王世川起身朝王难得拱了拱手，也不管和王难得到底谁的年纪更长一些，唤一声“王兄”总是没错，就像后世，逢人便叫“哥”一样。
是个尊称，和年龄无关。
“王将军之后回张掖吗？”王难得朝身后看了一眼，安葬将士的土坑已是挖好，将士们正把尸首一具具朝坑中安置。
王世川跟随视线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董延光已是骑马赶了过来，跪在康怀忠的尸首面前抹着眼泪，一根布条简单得绑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