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川浑然不管心思各异的几人,喝喝酒,吃吃肉,倒也颇为自在。
苏利退到了李佺身侧,随手拨弄着琵琶,混在丝竹声中,倒也不显突兀,果然是有点功夫在手。只不过脸上哀怨之色甚是明显,时不时抬头瞧一眼过来,王世川也装作没看见。
李佺身边,仆从又低下头去听吩咐,而后快速离了厅堂。
不过片刻,仆从捧着一个匣子再度走进,而这次,直接走到了王世川跟前,施了礼,将匣子放在了他面前桌上。
而后缓缓打开盒盖,只见里面竟然是一只碗!
还是只金的!
怎么,送自己一个金饭碗,让自己永远待在这个地方?
王世川斜睨了一眼李佺,好笑道:“不知李明府是何意?”
“这只金平托金碗,并不是下官的,而是下官族弟,托下官送给王将军的!”
金平托金碗,实际上并不是纯金打造,里面是玉器打磨,灵巧的工匠事先刻下金箔图案,再贴在玉碗上,其工艺繁琐又耗费巨大,看着不起眼,却也算当下的顶级奢侈品了!
这么一件宝贝,换成银钱,怎么也要值个万贯,如此贵重之物,说送就送了,可不是个寻常人能干出的事!
“不知李明府族弟是何人?”王世川问道。
“王将军也是识得的,便是如今的黄门侍郎,李林甫,李侍郎!”李佺态度恭敬,可神色之间却是暗藏得意。
而李林甫三个字一出口,这此前的种种,王世川也算是明白了。
李林甫短短数年,由一个不起眼的养马小官,做到如今正四品黄门侍郎,除了惠妃的枕头风,便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有这么一个京官做靠山,李佺在这张掖可不是呼风唤雨了,别说将活水引进府中,便是引进城里,说不定都可办到。
而李琎的酿酒方子,皇帝有,惠妃自然可以拿到,惠妃拿到了,还怕李林甫不知晓?
难怪自己送的宝石匕首看不上眼,这是看惯了好东西呀!
如今借着李佺来给自己送礼,背后定然也有惠妃的意思,一面是提醒,一面又是拉拢。
李佺看王世川犹豫,又道:“王将军进城时,看城中可是热闹?”
王世川不明所以,怎么又扯到了别的地方。
“其实,数月前,张掖城中可是萧条得很,”李佺说着叹了口气,“吐蕃人突然打来,商路一下子都断了,西域的商人哪里还敢往来,有胆子大出门的,在路上便被吐蕃人抢了去。”
李佺面露悲戚,抬手抹了把眼睛,继续说道:“城中商贾、百姓,俱是担心吐蕃人会打进城里劫掠,后来听闻瓜州遭了难,再后来,使君和将军就来了,将军你看,如今商路恢复如初,张掖城有如今这番景象,将军居功至伟,这小小心意,将军就不要推拒了!”
“是啊,将军不收奴,还不收一个碗么!”苏利朝着王世川甩了个泫然欲泣的眼神,缓缓开口说道。
王世川一直未曾听苏利开口,此时听她声音,娇中带着几分妖,柔中夹着几分媚,乍一听如黄莺出谷,鸢啼凤鸣,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再一听去,却又如同潺潺流水、风拂杨柳,低回轻柔而又妩媚多情。
这女子,便是进宫也了得,一身的狐媚功夫,去哪里不好,在张掖县做县尉府上一乐伎,不知图的什么?
王世川听到这话,看了看眼前的金碗,伸手将盒盖盖上,笑着说道:“如此,便却之不恭了,多谢!”
惠妃送的红叶可以不要,但送来金银,为何不收?
李佺见王世川收下,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了地,交待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反正上头说了,不管送什么,只要王将军收下,那便成了。
只是没想到,苏利还比不过一只碗!
“李明府,本将有一事好奇,”王世川现下已是知道李佺的身份,不由好奇道:“既然李侍郎是你族兄,为何要在张掖做个九品县尉?想来凭着你族兄的关系,不说能做个京官,便是去往江南,或者关中可不比在这吃沙子的要好?”
此时,哥舒翰也终于将目光从苏利身上移开,这个问题他也觉得奇怪,自己从西域千里迢迢去往洛阳,便是艳羡洛阳美景,可无奈自己本事不济,没法在洛阳立足。
可李佺背后有人啊,还是个四品大员,他有捷径不走,窝在这破地方做什么?
“嘿,人各有志,”李佺却是惬意得笑了笑,“王将军又是为何要来这苦寒之地打仗呢?”
“好一个人各有志!”
看来,这就是个想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人物,如此一想也是,去了京里,随便遇上个人官职就比自己大,没官职的说不准也是个豪门大族,谁都得罪不起。
哪里像在张掖自在呀,虽是个县尉,但西北地广人稀的,上官说不准一年都见不到两回,城门一关就是土皇帝。
难怪都用上人肉下马凳了!
眼看着时辰不早,这边王世川刚起身准备告辞,李佺却是紧走几步,拦在王世川身前。
“王将军,天色不早,不若就在府中歇息一晚,此去平番县虽不远,但晚间也常有野狼出没,何况将军用了酒水,不宜赶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