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其乐融融的李嗣升住处,姚府气氛就凝重多了。
姚崇执着笔看着摊在桌案上的空白折子,犹豫如何下笔,门外院中笔直跪着他那两个不孝子,长子姚彝和次子姚异。
姚崇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兢兢业业几十年,好不容易做上了宰相,不过数年,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子不教,父之过,古来有之。
姚崇自己也明白两个儿子会这么混账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再者慈母多败儿,姚崇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也无能为力。
陛下崇尚节俭,自己为了配合陛下“抑奢求俭”的改革,在长安时已是搬去了大宁坊的普空寺,一住多年。
而两个儿子,便跟着他们母亲,也就是自己夫人住在这东都洛阳。
同样长于妇人之手,自家这两个孽障和王海宾他儿子怎么会如此不同?
姚崇叹了口气,又想到数年前在弘文馆见到那句诗的情景来。
本想第一时间便去寻王世川,没想被皇帝招进宫中,之后他也问过王世川是否愿意当其门生,奈何问一次那小子拒绝一次,后来听闻他认了贺知章做老师,他便也就作罢了。
此后在弘文馆,他也曾见到王世川的诗作和课业,每每心中遗憾,却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人每次见到自己,表面看着恭敬,实则带着一股说不出意味的憎厌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姚崇想到此处,又朝门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如今自己次子可真真得罪了王世川,今后自己想必更没机会得他一个好脸色,心中越想越气,拿起手边镇纸就朝门外扔去,姚异“哎哟”一声捂着肩膀趴在了地上,哭着喊道:“阿爷,阿爷,儿子错了,真的错了。”
“你们二人仗着我的身份,广通宾客,颇受馈遗,之前就因为请托魏知古差点惹出事端,我是如何叮嘱你们的,却不想你们没有收敛本分,照旧我行我素,招权纳贿,气死我也,气死我也!”姚崇起身走到门外,胡子颤颤,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二人大骂。
说来此时也是荒谬,魏知古本是姚崇引荐,后来得以同姚崇并列相位,对他便有了轻慢,姚崇哪里能受这个气,便找了个由头让他去了洛阳主持选官之事,这便让他存了不满。
没成想姚异趁机请托于魏知古,让给个油水丰厚的肥差,被魏知古转头告知了皇帝。
皇帝自然也是不满,假意询问姚崇其子如何?
却不想姚崇当真心思通窍,当即心里有了怀疑,便直接回说自己两个儿子不堪大用,若是向魏知古求了官职,也一定不会任用。
没成想这样一句话,愈发让皇帝觉得姚崇大公无私,而魏知古却是个没有感恩之心的小人,一气之下将魏知古罢去任了工部尚书。
此事之后,姚崇后怕不已,就担心两个儿子再惹出祸事来,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他们作妖的心。
姚异揉着肩膀挺起身子,似是颇为不服气,“都怪那个王世川,阿爷,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尚辇奉御,凭什么对儿子颐指气使的,他救走那个胡人,也是。。。也是。。。”姚异转着眼珠子,似乎在想个什么罪名的好,却被姚崇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凭什么,凭他是陛下的义子,凭他享受皇子待遇。”姚崇恨铁不成钢,头一次觉得俩儿子不似自己的种,怎么如此蠢笨,说着瞟了一眼站在一旁如鹌鹑一般的夫人,见她如此模样,姚崇心中更是烦闷。
姚彝拽了一把姚异,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还是少说为好。
“阿爷,我们该如何做,都听您的。”姚彝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他其实并不是很忧心,阿爷受陛下器重,不会因为一个赵诲,说治罪就治罪。
“老爷,”院外传来禀报声,一个仆从匆匆走来,轻声说道:“一刻钟前,宫中出来一顶小轿,往刑部衙门去了!”
“宫中?”姚崇惊讶道,而后脸色一白,身子晃了一晃,若不是仆从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定是会摔在地上。
跪着的二人目露疑惑,对视一眼俱是摇了摇头,不明白阿爷怎么听到“宫中”二字便变了脸色,陛下要审赵诲,宫里去个人问一声进展也是寻常得很吧!
“老爷,没事吧老爷!”夫人也终是急了,儿子犯了错顶多罚着跪一跪,若是家里的顶梁柱出了什么事,这一家老小的,以后可怎么活下去呀。
姚崇喘着粗气朝夫人挥了挥手,借着仆从的力气缓步朝屋内走去,重又坐会书案前。
脑袋晕涨,眼前发黑,喉头发苦,迷糊间姚崇突然想起下朝后自己追去替赵诲求情,皇帝看向他的那个眼神,那会他不曾多想,可此刻想来,那眼神分明暗含警告以及失望。
那顶小轿中坐着的定是陛下,陛下以天子之尊亲自去大牢审问赵诲,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陛下这是存心要找自己的罪证呀!
若不是如此,一个小小七品官的受贿案,哪里须劳驾皇帝亲自出马?
眼前恢复了一点清明,看着桌上铺陈的空白奏折,姚崇终是下定决心提笔落了字。
自己如今在陛下心中已是不堪大用,不若急流勇退,不然,若是两个小畜生贪赃纳贿的事再被人弹劾,后果可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