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识的萧九辰,或如仙君般冷俊,或如山巅白雪般肃然,或沉默或仇恨,或孤独或薄情。
他从没有这样温柔,句句带笑。
……他从没有这样疯魔。
花兮立在原地许久,才想起来要说话,一抬头,却发现萧九辰迈步向前,抱着那人偶进屋了。
烛火明艳,屋内亮堂,他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轻声说:“进来吧,关上门。”
花兮沉默地迈过门槛,在身后关上门。
他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人偶,一个混在成千上万无数人偶中,最普通的一个。
他是真的萧九辰吗?或者他也只是个人偶?亦或是别人假扮了萧九辰?如果是假扮的,是谁假扮的?
她又想起,当时在九重天她的衣服被妖尸腐蚀得稀巴烂,乐池给她换了一套大红的袄子,说是萧九辰做的,每年都做。
当时她没信,因为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倘若真有三万套衣服,堆起来都能铺满一座山头。
……但如果那些,是做给人偶的衣服呢?
花兮决心将这场戏演完。
萧九辰在桌前随意挑拣玉石,挑到一块上好的汉白玉,问那人偶喜不喜欢。
人偶说喜欢,他做的都喜欢。
他并起两指,轻描淡写地切过,指尖下的剑气凛冽如刀,近乎随心所欲。
石料如豆腐般划开,剥落多余的部分,逐渐脱出剑形,变得薄而锋利。
花兮开口道:“萧九辰,你为什么在这里?”
萧九辰闻声,停下了动作,抬头望着她,微笑道:“花兮,你为什么不穿鞋?”
花兮一愣。
萧九辰将人偶放在桌上,从抽屉里取出一双大红的软鞋,走过来,单膝跪在她身前。冰冷的手心握住她的脚踝,轻轻抬起,素白漂亮的脚上深深浅浅都是划出的血痕。
萧九辰轻轻吹了一口气,手心轻轻摩挲花兮的脚底。
他的手生得修长好看,明明很凉,但碰到的地方都像火烧似的热起来。
那些划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愈合。
他的指腹带着握剑留下的薄茧,不经意地,划过她纤瘦凸起的踝骨。
花兮像是被烫着了,下意识缩了一下脚。
萧九辰抬眼笑道:“痒么?”
他慢条斯理地帮花兮穿上鞋,起身低头望着她,高大的肩膀遮住了烛火,只有一层金红色的光勾勒出下颌的轮廓,线条冷硬流畅。
他抬手抚着花兮的脸,微微抬起,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她,轻声道:“我是什么时候做的你?”
花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九辰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沉默,指尖拂过她的眼尾,刺激得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说:“你很像她*T 。”
花兮已经退无可退,她的后脊抵在冰凉的墙上,面前就是萧九辰的胸膛。
他并没有好好地穿着衣服,宽大的外衣随意披着,大红的胸襟露出一条缝隙,锁骨分明,底下胸肌的纹理半遮半掩,轻轻俯身的时候,脸离得很近,太近了。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像是什么东西被逼到极点,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太紧,紧到花兮面红耳赤,口不择言,几乎是强迫自己开口说话。
她涩声道:“你为什么要做我……她的人偶?”
“太久了,怕忘记她是什么样子。”萧九辰歪头看着她,唇角带笑,“你觉得像吗?”
“像啊,当然像,简直是一模一样。”花兮道,“只是,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因为还没有做出满意的。”
“……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
“那,为什么全都留着?”
萧九辰的神情像是她问了个傻问题。
他道:“因为不舍得毁掉。”
他舍不得毁掉,又永不满意,所以几近无可挑剔的精美人偶越积越多,放眼望去,那连绵山脉上数以万计的在黑暗中静立的人偶……都是废弃品。
三万年有多长?长到他好像只是用偶尔闲暇功夫,随意地做一件小事,那小事都会在恐怖的时间中,堆积成山。
就像是情绪,一点点的积累,仿佛只是一滴又一滴的水,延绵不断,直到大坝轰然崩塌,滔天洪水瞬间没顶,巨大的涛声转变为水下令人窒息的沉重死寂,才让人发觉,原来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花兮下意识道:“但是,她不是回来了吗?”
萧九辰笑容不减:“你想听真话吗?”
花兮道:“当然。”
“她和当年,实在是一模一样,我做的她不像她,我记得的她也不像她。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像她。”萧九辰缓缓道,手指按着指节,乌黑的睫毛遮住眸中的金光,恨意如泉水暴戾地翻涌。
“可惜我,早就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你不要这么想,”花兮急忙道,“真的,虽然你没一开始就认出她,但那不是因为你又聋又瞎么?而且脑子也……我不是故意揭你的短处,只是,我觉得她会理解的。”
花兮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