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给她鼓掌。
佳轩歪着头轻轻一笑,也很受用:“嗨,好久不跳了。”
舞蹈老师看着她:“你原来肯定练过专业的。”
佳轩没否认,还是那个轻巧巧的,不太在乎的态度:“我刚开始也在少年宫学的,后来少年宫排演了一个节目,《天鹅湖》,我们都上电视了。后来被辽芭挑走了。”
孙莹莹忽然发问:“你在辽芭练过?”
“对呀。吕萌还是我们班主任呢。他很有名的,你们知道吧?”佳轩说。
孙莹莹再次跟佳轩确认:“你在辽芭学的芭蕾?”
佳轩喝了一口咖啡,耸耸肩膀,完全不当回事儿的:“嗨,辽芭又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我就觉得每天练功太苦了。我妈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很快就让我退学,去实验中学继续念书了。”
孙莹莹没再说话,她看着佳轩,看得非常仔细,看她厚厚实实 的头发,她美丽的不然风霜的脸庞,她的手指甲,她身上那细致羊绒的名贵衣服,她的小腿。我从来没有见过孙莹莹那样看过别人,哪怕是汪宁。她是一个曾经心灰意冷的人,即使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也是兴趣缺失的,也是不愿意集中注意力的,她需要很多时间去恢复热情,才能去关注别人。但是佳轩的舞蹈和她在辽芭的经历似乎在瞬间就点燃了孙莹莹,她苍白的脸上潮起一片红色,咬了咬嘴巴,半晌终于轻轻地,满怀羡慕地感叹道:“哎,你在辽芭学过舞蹈呀,你,你可真是的,你不应该退学呀… …”
佳轩也被她那样子吓了一跳,一动不动地任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当她知道孙莹莹的反应是因为这个,她马上本能地想要安慰她:“我跟你说,我必须退学!我一点都不后悔!而且我告诉你,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你也受不了,太苦了,每天开筋,每个女孩儿都在哭!而且你知道多少人跳了一辈子都是活背景,有几个人能穿上不一样的衣服,能当主演吗?可难了!”
莹莹慢了半拍,还沉浸在佳轩刚才说的话里,有一点神经质的向往:“吕萌是你们班主任?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呢?他是多厉害的舞蹈家呀!他还是奥运火炬手呢。”
“对对。”佳轩道,“我好像就是那一年进的辽芭,就是奥运会那一年。噢不对,瞧我 这脑子,之后那一年,09年。”
她说到这里,孙莹莹又一次抬头看向佳轩:“你说你是09年去的辽芭?”
“对。”
“你上过电视,你也在跳过《天鹅湖》?”
“对呀。”佳轩道,“少年宫排的。”
“哪一个少年宫?沈阳市少年宫?”
佳轩说:“不。皇姑区少年宫。我嫌市少年宫远。不愿意去。”
孙莹莹缓缓地,若有所思地:“哦… …我也在那儿,在那儿练过芭蕾。也许,”她继续看着佳轩,目光向着从前追溯,如梦如幻,“也许我们当时还认识,还一起跳过舞呢。”
佳轩像是被提醒了,这时也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莹莹来,半晌,她摇头道:“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一只黑色的猫跳落在舞蹈教室的窗前。
孙莹莹终于也笑了:“我也不记得你了。”
她两人说话,佳轩的轻佻,莹莹的追问,越到后来越让我提了一口气,终于在得到这个否定的答案的时候一颗心落了地,恨不得赶紧擦汗:“那什么,走不?吃羊肉串去不?我请客。”
第二十三章 (3)
后来的我在脑袋里面构想过他们的事情,关于孙莹莹和天朗。
她像她的父母一样,心有怨气,但是本质善良,她也记得小时候跟那个小弟弟相处的情景,也不难猜测出他尾随她,而后在那个寻衅滋事的坏孩子范小鹏面前保护她的理由——他对她心怀愧疚,仍然想要尽力补偿。
但孙莹莹原本不打算原谅天朗。
有什么可原谅的呢?大火已经卷过去了,伤害已经造成,始作俑者刘疯子死在精神病院里,而她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她不可能再成为舞蹈家,汪宁再留在她身边也只是徒增两个人的疲惫和痛苦,她得自己走下去了,眼下看似正常的生活可以说是一种自救,也可以看成是无奈的妥协,凑活吧,凑活着过吧,还能真的去死吗?
可是有人连凑活着过的权力也没有。
当年同样被大火伤害的邻居找到家里来,跟她的父母商量,不能让疯子的儿子留在这儿,得弄走他!他们告诉房东郭姐敢把房子租给他,以后你的文具店生意也别想好好做了。小生意人最怕得罪街坊,赶紧想方设法地把男孩的定金退还给他。邻居们还想出了更直接的办法,他们让她爸爸每天都把垃圾倒在楼下男孩的家门口,以此侮辱更是谩骂:你是垃圾!
她爸爸孙好忠人如其名,是个胆小又笨拙的好人,觉得这事情不太好,但又认可自己跟邻居们立场一致,这事儿得 去做,于是捡了自己家的干垃圾倒了几次在三楼男孩儿的门口,然后赶紧轻手轻脚地飞快离开。接着她在自己家里听见男孩的姑姑在门口叫骂,也透过窗户看见男孩儿把那些东西收拢起来,扔在楼下的垃圾箱里。她说爸你别那样了,有什么意思呢?
男孩也有个倔劲儿